畢竟,青遮就是青遮啊。
“沒什麼,青遮,我沒事。”褚褐往後退了退,蒼白的臉沒入光照不到的陰影中,“我隻是……有些累了。”
“是嗎。”青遮看起來并沒有懷疑,“那你早些休息,我還得去找孟廣白說一下成親禮的事情。”
“嗯,你去吧。”
門關上了,聲音輕微,可能青遮考慮到了他話裡的“我有些累”,所以想給他制造一個稍微安靜點的氛圍。
褚褐癱坐在了床上。休息?怎麼可能,那隻是用來哄青遮的話。
青遮不喜歡别人騙他,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對于他知情的剝奪,出于敏感的身份,他總是對這方面很在意。
正因為如此褚褐才會難過。他當然不會因為衛道月的幾句話就否認了自己對青遮的感情,就像他說的那樣,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絕對不是任何人在相同的時辰、相同的地點出現,他都會愛上對方,他很清楚,清楚青遮的野心,清楚青遮的陰暗,更清楚青遮對他的算計,他是因為「青遮是青遮」才喜歡上青遮的,和所謂的爐鼎、心魔絕對沒有關系。
但,青遮會認為是假的吧,他會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的吧。
褚褐緊緊攥着被褥,有什麼東西開始在他耳邊蹦跶,歡快地念叨着:
他現在對你另眼相看、對你百般縱容,隻是因為他承認了你對他的愛啦,但要是他認定了你對他的愛是虛假的,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會被抛棄。
這個答案一出,褚褐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心頭先浮上來了恐懼,然後是綿延不絕的痛苦以及零星摻雜其中的殺欲。
他不想離開青遮,這個“不想”已經極緻到了會時不時冒出「想殺掉自己然後用屍體去陪着青遮或者是殺掉青遮用青遮的屍體來陪着自己」這樣的想法了,以前那些什麼大義凜然、可以為了青遮做這做那做任何事的想法轟然崩塌,被他努力壓下去的、獨屬于「愛」的陰暗面還是扭曲着爬了出來。
他想看青遮與衆不同的表情。想看如果自己死在了青遮懷裡對方會不會哭、會不會傷心。想知道青遮對自己的看法。想讓青遮多喜歡自己。
“青遮。”他埋首在被褥中,不抱任何奢望地喃喃祈求,“多喜歡喜歡我好不好,好不好。”
砰。
門開了,早就應該走遠的青遮又折了回來,在褚褐愣怔的目光裡朝他走近。
“青遮?你不是要去找那個……”孟廣白嗎?
“不去了。”
“為、為什麼?”
“你,果然有事瞞着我吧。”青遮低下頭,剔透如琥珀的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用帶着些疑惑的、又有點微微抱怨的語氣道,“你這樣讓我怎麼去?”
整個人蔫兒巴的毛都打卷了,像被丢在雨裡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趴在地上嗚汪地叫。
“到底怎麼了?”青遮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對方臉時又突兀停下,才想起還有一項可笑的用來保持王女忠貞的規矩在。狗毛撸不了了,臉色都肉眼可見地陰沉了幾分,“是不是孟廣白和你說了什麼讓你胡思亂想了?”
“……”
“怎麼不說話?”
“為什麼……”褚褐眼底開始流淌起黑紅色的漿,黏稠的、窒息的、瘋狂的,“青遮是怎麼發現的?”
是從彈幕那裡知道的嗎?
他微微仰頭,卻隻能看見青遮那雙透徹如冰的眼睛,平日裡跑得歡快的彈幕條此時無影無蹤,掐滅了從彈幕那裡得知消息的可能性。
那麼,是猜到的嗎?還是——
“因為我在看着你啊。”
褚褐輕輕屏住了呼吸。
“看、着?”
“對,看着。一直。”
從打開門那一刻起,他率先注意到的就不是那些會引人遐想的床榻、被褥、衣服和跪着的孟廣白,而是在他進門後下意識偏過頭去調整表情的褚褐。
隻一眼,他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個家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所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白天的時候我說了重話的緣故……喂!”
一張被褥忽然從天而降罩住了他,本來蔫了吧唧坐在床沿上的人一下子隔着被子猛地抱了上來,突然撞上來的沖勁頂得他都踉跄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幹什麼……”
“喜歡。”褚褐隔着被子,把臉埋在青遮頸窩處,“好喜歡青遮,真的好喜歡。”
痛苦的、絕望的、但又無緣無故溢滿歡愉的複雜語氣聽得青遮非常不舒服,他管這種感覺叫壓力。
「是心疼啊喂!」
「是在乎啊!」
許久不見的彈幕條被這一個擁抱給炸了出來。
「拉倒吧,還壓力,你要是真不在乎對方、真把對方當成奪舍用的容器就不會有那麼多多餘的情緒了!否則你就ooc了青遮!」
「這兩個性格都不健全的家夥到底什麼時候能談上戀愛」
「隻想留情不想留愛是吧」
不,是壓力。
青遮執拗。如果承認是心疼,那不就證明了他對褚褐很在意嗎?
“青遮。”
褚褐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遍又一遍念他的名字。
“青遮。”
“青遮。”
“青遮。”
某種見不得人的纏綿情事、說不出口的肮髒欲望,在那雙眼睛裡潛滋暗長了起來,猶如烈火燎原般,頃刻間便燒盡了一個人。
“青遮。”
最後,褚褐喊夠了,他慢慢靠過來,直到青遮避無可避,才輕聲道:
“你要,一直看着我啊。”
一直看着。
一直。
不要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