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芙大人!怎麼辦,我們快被追上來了!”
“松陵,冷靜。”
衛含芙纏了纏鬥篷,裹緊了懷裡的嬰兒,青遮試到,那是她身上唯一幹爽的地方,其餘地方都被雨水給浸透了,甚至可能還有血,因為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
“含芙大人,在下隻是一個賤婢,死了不足為惜,但是您剛生完孩子,又……”
“一個人死了可不可惜和身份高低貴賤沒關系,關鍵要看死的有沒有用。”衛含芙說了一半,低下頭小聲“哦哦”地哄着懷裡啼哭不止的嬰兒,“松陵,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那個被喚作松陵、做男人打扮的女子左右看了看,“不周山管轄地界,應該到了最邊界,地方都有些荒涼。”
這裡好像是……水鎮?
青遮借衛含芙的那雙眼睛打量着暴雨中的房屋,他記憶力很好,幾處顯眼的建築物一過眼,立馬就從腦海裡提取出了相關的回憶,認出了這是哪裡。
也就是說,快到青梅村了。
然而,眼見着都出了水鎮了,青梅村卻并沒有出現在眼前,連标志性的青梅樹都沒見着幾棵。
“含芙大人。”松陵揮劍斬斷擋路礙事的荊棘叢,“我們是出不周山嗎?還是——”
“不能出不周山。”
轟隆!
天上一道雷劈了下來,照亮了衛含芙蒼白如紙的臉,也照亮了四下裡的一片荒蕪。
“我下面在流血,堅持不了那麼久。”
松陵慌了,“大人!”
青遮也一驚,後知後覺意識到下面黏膩的感覺原來是血。
“沒關系,死不了。”衛含芙聲音雖因為疼痛略有些顫抖,但語氣倒鎮定,“畢竟胎兒隻在我體内存放了五個月,又是以特别的方式生出來的,造成撕裂很正常。”
“可是您從來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松陵的聲音跌進雨裡幾乎被淹沒,這讓她不得不再提着嗓音又說了一遍,“您就不應該生下他!這個怪物……”
“怪物不好麼。”青遮不确定是不是聽錯了,衛含芙語氣裡分明透着一股子“這樣才對”的滿意,“是怪物才好。”
會有母親這麼期盼自己的孩子嗎?而且,胎兒存放、五個月、特别的方式、撕裂,這些用詞聽着也太——
“松陵。”衛含芙突兀地停了下來,“你先帶他走。”
松陵一愣,“大人?”
“有麻煩的東西追過來了,你對付不了。”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被塞進了松陵的懷裡,“先躲起來,我解決完了馬上過去找你彙合。”
松陵一向最聽她的命令,否則這次也不會被衛含芙帶出來,于是人一點頭,留下一句“大人小心”,利落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人聲消匿,暴雨如注。
青遮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雨。
他記得褚褐曾經問過他來着,問是不是很喜歡下雨天,他當時在幫褚褐默書,伏在密密麻麻的紙堆裡漫不經心地說,不喜歡,下雨天出門很麻煩。
“可是青遮每次在下雨天的時候總是會出神地盯着外面看。”
褚褐在他手邊放了杯茶,是特地晾涼了的山楂葉茶。
“青遮是喜歡雨的味道嗎?還是喜歡惡劣天氣帶來的暢快感?”
褚褐一歪頭,甜甜地朝他笑,并有理有據地指出,上次下大雨時,他看見了青遮特地捧着杯熱茶站在窗口看,看了好久好久,期間甚至還偷偷抽動了好幾下鼻子。
“像小狗一樣。”
褚褐露出平時在路邊看見貓貓狗狗才會浮現出來的表情,毛茸茸的那種。
結果當然是被青遮冷冷地瞥了一眼,于是又熟練地裝起乖巧,捧着被喝完的茶杯下去了。
雨天會有好聞清爽的青草味,陰雲密布會帶來疑似天地毀滅的酣暢感,所以褚褐其實一句也沒有說錯,對青遮來說,要是不出門,雨天真是好極了的天氣。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青遮才忽然意識到,褚褐似乎從很早以前就養成盯着他的習慣了。盯,又或者說是注視,對于敏感的爐鼎來說,意味其實和帶着色情感覺的觊觎也差不多了,但褚褐不一樣,他盯人帶着一股子黏稠勁兒,濕漉漉的,溢出來的潮氣都快将人淹死。
就像現在瓢潑的雨一樣。
青遮跟着衛含芙的動作擡起了頭,雨水噼裡啪啦打在鬥笠上,衛含芙抹了把臉,手上的血跟着雨水一塊往下淌,雨腥氣和血腥氣也摻和到了一起,似乎已經預示了接下來某種令人不安的發展。
“你很喜歡跟着我跑嗎?”
衛含芙冷着臉,手一甩,無數血珠化作利箭,破開雨幕飛向前方,咻咻幾聲,直接穿透了幾塊厚重的東西,發出數十記悶響。
阻力不大,骨頭又有些軟。
青遮回味了下手感。
射中的似乎是……人的喉嚨?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啊,含芙。”
有道高挑的黑色身影從雨幕中走出,撐着傘,和衛含芙不同,全身上下都清爽得很,半點雨沒沾。
“衛休闌。”衛含芙的聲音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有些虛,摻進雨裡近乎幾不可聞,“在這種緊要時候還敢擅自驅使長老會的心魔傀儡,你膽子真夠大的。”
衛休闌?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青遮在心裡琢磨。
好像在哪兒聽過。
“你一個叛徒,還管長老會的事情幹什麼。”衛休闌撫了撫衣袖,“可惜了,我這次帶了三十多個傀儡出來,被你剛剛那一招全給弄壞了。果然對付你不能太大意啊,哪怕是剛生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