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這似乎是一個夢。
“下棋嗎?”
坐在他對面的人問。
青遮盯着那張霧一樣看不清的臉,沉默不語。
“下棋嗎?”那人執着,又問了一遍。
青遮目光下移,掃了眼棋盤,終于開口:“這棋,好像已經下了一半了。”
“是的。”那人的聲音裡帶上了些笑意,“已經有人為你下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得你自己來。”
有理有據,青遮自問沒法拒絕,于是他坐了下來。
“那我們,來聊聊天吧。”對方執黑子,率先一落,在半殘的棋局上堵住了他的氣,提了他一子,“來聊聊,你是誰。”
“沒什麼好聊的,我就是我。”青遮也毫不客氣,半點不猶豫,直接落棋殺了對方一子。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對方意味深長,“和我就不用打啞謎了吧,誰叫,我就是你啊。”
對方臉上的霧氣開始飄散,露出其後一張和青遮一模一樣的臉來。
“這不是你的習慣嗎?在遇見不确定的事情時就會一人分飾兩角來分析事情,以此來保證最大的理智。”
對方朝他露出一個看起來似乎不屬于青遮的笑,過于敞亮,也過于坦蕩。
“雖然說,衛含芙騙你沒有什麼意義,但保留疑心還是有必要的,畢竟人家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單單告訴你了句黑白轉換,這其後能解讀的意思可多着呢,否則,你也不會見到我了。你覺得呢,青遮?”
青遮沉默地摩挲着手裡溫潤如玉的棋子,良久,開口道:“我不否認衛含芙說不出更多東西的原因可能是故意的,畢竟她告訴我的事情,隻是一個最淺層最表面的東西——”
“——「你才是心魔,你才是容器,而褚褐則是爐鼎」對嗎?”
“不。”青遮卻搖頭,“這裡面,其實隻有前半句關于我的部分才能确定是真實的。”
“哦?”對方撚棋的動作頓了頓,“你的意思是,褚褐不是爐鼎?為什麼,不是「黑白轉換」嗎?”
“出于一種直覺。我不覺得依我的性格會找一個和我毫不相幹的「人」來交換身份……而且,我敢斷定,無論是衛含芙給我看到的記憶還是我附身于她看到的記憶,都是真實的。命運,其實是不會說謊的,會說謊的是人。”
對方明白了過來,“你是指,衛含芙在用言語引導你?”
“也不全是,記憶的畫面是真的,她說的話也是真的,隻不過她選擇給我看的記憶都隻是片段,并不連貫,甚至可能連順序都不一定對,這很容易造成誤解。”
談話間,青遮手上嗒嗒幾聲,接連殺下了對方三顆棋子。
“所以,或許我可以這麼推測。”
青遮的目光移動,尋找着對方棋局裡的破綻。一心二用,越進行下棋這種需要缜密思維的活動,他的大腦轉動得就越靈活。
“我,是道祖的容器。”
砰。
一枚棋子。
“而褚褐,是我的容器。”
砰。
又一枚棋子。
轉眼間,棋盤上的黑子已經少了大半,對方輕輕一笑,并不怎麼在意,“這不就意味着褚褐是你創造出來的嗎?這下倒好,他還真成了你的孩子了。”
青遮卻很滿意,“這樣很好,我喜歡這種所屬關系。”永遠分割不開,也永遠丢棄不了。
“那緊接着呢。”對方又問,“你是怎麼創造出的褚褐、又怎麼交換的身份、最後怎麼制定的計劃呢?你心裡很清楚,這些衛含芙沒有告訴你的事情才是最關鍵的部分不是嗎?你打算怎麼辦,一步一步慢慢查?”
“沒必要慢慢查,會有人主動送上門讓我知道的。”
“這麼肯定?”
“命運麼。”青遮譏諷,“我雖然不信這東西,但架不住有很多人信,尤其是舊八岐宮和長老會的那些人,隻要朝那些人透露一點關于道祖容器的事情——”
那麼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上趕着來給他送消息。
“可是現在褚褐才是容器吧。”對方提醒他,“你不怕他們找錯人?”
“這樣不是更好麼,正好讓褚褐替我試出一些心懷不軌的人。”
“拿褚褐做誘餌啊。”對方的指尖叩在了棋盤上,玩味般道,“你可真夠狠心的,人家可是把心都給你掏出來了。”
“……又不是我讓他掏的。”沉默片刻後,青遮冷酷無情地開了口,“這關我什麼事。”
“真的是這樣嗎?”
對方拉長了聲音。
“你是不是忘了,在這裡,你代表的是理性,而我是你的感性。我現在一想起褚褐在我面前掏心流血、控訴我不愛他的場景,心髒可是疼得厲害呢。”
他目光盯着面前所剩寥寥無幾的黑子,聲音放輕了些。
“疼得簡直要嘔出來。”
啪。
青遮手指緊捏着的棋子因為用力過猛打滑,直接嘣飛了出去。
“我不疼。”他勢如破竹似的殺伐攻勢停了,連呼吸都遲緩了下來,喃喃着,“我一點都不疼。”
對面嗤笑了一聲,諷他也在諷自己,“自欺欺人。”
青遮冷冷:“我沒有自欺欺人,我就是不疼。就算疼,也隻是磷羅綢的副作用帶來的錯覺罷了。”
“行啦,作為理性的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麼說?反正,我就是你嘛,我相當清楚現在的你更需要理性,而不是感性。”
他站起身,似乎打算結束掉這場棋局。
“不過,我果然還是很火大啊。”
他忽然伸出手,往棋盤上一推!嘩啦!黑子骨碌碌地朝青遮那邊翻滾過去,和白子混作了一團,黑白交織,宛如現狀。
“将軍。”
對方嘴角上揚。
“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