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逃難的人潮接連不斷，裴石等人驅車穿行其間，不可能熟視無睹。

随意問了幾人，得到的都是相似的回答：

“禁軍隻守着皇宮，咱們這些百姓死活，誰管？”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攙着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身後還跟着抱娃的妻子。

他滿臉憤懑，說話時卻左顧右盼，仍帶着不願惹事的謹慎。

一聽這話，掃紅他們幾人面面相觑。

而裴石的目光卻一直停在那位老婦身上。

她低着頭，貓着腰，瞧着年邁體弱的樣子。

但是從小紅與她兒子搭話開始，這個老人卻全程好似聾了盲了一般，毫無反應，連眼神都失去焦點。

唯一有的反應，便是那沉重的喘息聲，濕而渾濁，帶着詭異的滞澀感。

裴石問：“你老母親身有舊疾？”

那年輕人低頭看了看老母親，無奈道：“也不知怎麼的，今早便瞧她這樣……許是心裡難受，舍不得家吧。”

裴石心中一沉。

這老婦怕是已經被感染，隻是尚未完全屍變。

他本可拔劍，用老婦的命救下這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或者以大義之名，替這個年輕人大義滅親。

可此刻她還是個活人，那便是這男子的母親。

便是他們能放棄即将屍變的家人，也難保在這個活屍已經進入京城的現實下還能不能一直躲過。

衆生皆有自己的命數，裴石終究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什麼也沒說，隻寬慰幾句便走了。

裴石吩咐掃紅和同行的護衛們帶上撿來的兵器，先行一步護送小紅和茜雪回府。

幾個人駕着他們出府唯一帶來的馬車緩緩而去，而裴石則帶着倪二、賈雲去辦黛玉交代的最後一件事。

長源糧莊是京中最大的糧商，往日車馬盈門，如今人頭攢動，買糧的人和馬車堵在門口，争相購買存糧。

生意這般好，店裡的東家本應高興才是，然而糧鋪早被一夥地痞流氓占據。

東家和夥計們被趕到一旁，無人招呼生意，隻有一群刀斧棍棒守在門前吆喝。

他們喊的與店門口的木闆上還未幹透的紅漆所寫一樣：【一鬥一兩，概不賒賬】。

即便如此，仍然是有人搶着買米。

賈芸看着這混亂的場面，聲音壓低問：“師傅，這麼貴我們還買嗎？”

“讓開！讓開!”

身旁來了一個身後跟着兩個扛米家丁的老爺上下打量了裴石他們一眼，冷哼道：“嫌貴？!整個京城就這家糧店還敢開門，再等怕是明天連一鬥米都沒了！”

裴石環顧四周，目光冷沉：“進去。”

倪二咧嘴一笑，帶頭開路，靠着蠻力，硬生生擠入人群。

店門口一張八仙桌，身穿繡花錦袍的男子站在桌上，腳踩桌面，環視四周，笑聲高揚：“想買糧的，拿銀子來換！銀票拿去擦屁股，不收！”

他身後站着七八個喽啰，個個手持長刀，殺氣騰騰。

前面有幾個穿着像是富戶人家，雖滿臉怒意，卻隻能強壓怒火，捧着銀錠苦求幾石糧食。

但是更多的是謾罵糧店漫天要價的。

“三天前，三兩六錢已是天價，你們現在更過分，一鬥一兩誰吃得起啊！”

“周五爺，您再狠也得讓百姓活命！”

“我狠？”那錦衣男子周五爺“哼”了一聲，腳下桌子一跺，長刀“锵”地出鞘，吓得衆人皆避。

“老子強買強賣了？京城又不是隻有這一家糧鋪！”他環顧四周，露出一個冷笑，“誰敢鬧事，就殺了喂狗。”

裴石站在人群中，微微仰頭，目光淡淡看向那錦衣男子。

他沒有說話。

倪二是個暴脾氣，誰欺負他的街坊，他便忍不住的要打抱不平。況且長源糧莊的老東家雖說貪财了些，但也不是這樣為富不仁。

他站在人群中，高聲喊道：“郝掌櫃，這米價你還認得嗎？真要讓我們喝西北風啊？”

東家滿臉的難辦，他不好開口辯解卻又覺得倪二這樣要總要出事，急得直拍大腿。

“倪二，少多管閑事。”

周五爺明顯不買倪二的面子。

裴石卻冷笑一聲，“我們問的是掌櫃，你又是哪來的潑皮無賴？”

周五爺一愣，随即怒道：“瘋和尚，找死！”

可沒等周五爺先發難，裴石便随手拔出腰間的劍，劍尖直指周五爺：“商量一下，把店還給東家換平安，如何？”

頓時隻聽好些刀劍揮動的聲音，但是很快便被慘叫聲蓋過。

劍鋒破開皮肉，周五爺肩頭瞬間被削去一片血肉，鮮血狂湧！

周五爺凄厲慘叫，連人帶桌翻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