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院子内
溫曲兒回到院子,天色已漆黑一片。踏入院門,便瞧見廚房那一方亮着的燈火,點點微光,在這深沉的黑夜裡顯得格外溫暖。
她心中一動,暖意湧上心頭,随即朝廚房走去。剛跨進門檻,蒸騰的米香混着柴草氣息撲面而來。
但見蘇玄染伫立在竈台邊,身姿挺秀,透着清癯之感,他正細緻收拾清理着。
飯桌上,兩碗熱氣騰騰的粥已妥當擺置,袅袅升騰的熱氣,為這略顯清冷的廚房增添幾分煙火氣息。
旁邊擱着一盤青翠欲滴的炒青菜,翠綠菜葉上還凝着晶瑩的油珠,清淡的香氣混着米香在狹小的廚房裡彌漫。
溫曲兒将目光投向蘇玄染,隻見他面容清隽淡泊,透着清逸出塵的氣質,可竟一眼都未曾瞧向她。
清冷的姿态,孤傲且疏離,周身散發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凜冽氣息。
溫曲兒見狀,不禁暗自歎息,自己剛穿越至此,與他不過見了寥寥數面,實在談不上熟絡。
可她心底卻總有莫名感覺,他看似冰冷的背後,藏着能讓她安心依賴的溫暖。
也許一切都源自初遇那天,是他向深陷冰冷深淵的自己伸出手,将她拉回這有溫度的人間。
瞧着他這般清冷的模樣,氣氛頓時變得尴尬起來。溫曲兒從嘴角擠出一抹略顯牽強的笑意:“蘇玄染,你身體可好些了?”
“嗯。”蘇玄染輕應一聲,頭也未擡,簡短的回應冰冷而又淡薄。話音方才落下,他便驟起一陣急咳,手指蜷起,輕抵唇邊,竭力抑制咳意。
清俊如霜雪雕琢的面容,經此劇烈咳嗽,雙頰暈開淺淺紅潮,似寒梅著雪,蒼白與豔麗交織,竟在病弱間無端生出幾分醉人風姿。
一番劇咳過後,他眸光依舊沉靜無波,唯有濃密卷翹的睫羽,簌簌顫動,這般模樣着實惹人側目。
目睹他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咳意,溫曲兒下意識低垂眼睑,神情略顯複雜。她微抿着唇,竭力壓制着嘴角即将溢出的笑意。
她眼眸中悄然閃過一抹神色,既蘊含着對蘇玄染的關切之意,又流露出莫名其妙的情愫。
二人在飯桌旁悄然落座,一時間,廚房靜谧非常,兩人皆默默無言,垂首喝粥。
這是兩人首次,一同用餐。
溫曲兒将一筷嫩綠的青菜送入口中,細微的咀嚼聲裡,清新的菜香在口腔四溢。
這竟是她自來到此處後,首次得以食用到新鮮蔬菜,鮮嫩的口感拂過味蕾,帶來清爽與鮮活感,滋潤着連日寡淡的味蕾。
“手藝竟這般好。”她心中暗贊了句,目光不自覺落在對面人身上。
隻見,蘇玄染動作優雅且利落,不過片刻,那碗稀粥便見了底。他左手拿起用過的碗筷與鍋,起身準備洗刷。
“你傷口還沒好,讓我來吧。”溫曲兒伸手要接,卻被他不着痕迹地避開。
“無妨。”蘇玄染淡然回應,轉身走向洗刷處。
溫曲兒無奈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方才用餐時,她便留意到,他手上的傷勢似乎好轉了一點,想必是用了極為有效的傷藥。
溫曲兒捧着粗陶碗,慢條斯理啜着米粥,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水池邊的身影上,隻見他用左手,緩慢細緻清洗着碗筷。
見狀,溫曲兒不禁在心底暗自喟歎:這人呐,實在是太過固執……
洗刷過程中,廚房裡時不時傳出蘇玄染壓抑的咳嗽聲,待洗淨碗筷,他悄然走出廚房,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廊拐角。
直到廚房重歸寂靜,溫曲兒綻出一抹無聲卻又意味深長的笑意。
笑容中,既有對蘇玄染即便身染疾病,卻依舊不失清冷矜貴氣質的暗暗稱奇與欣賞,又藏着幾分對他剛剛“口是心非”回應的微妙調侃。
可笑容還未在臉上停留多久,溫曲兒心中便泛起懊惱。心底暗暗責怪起自己這難以自控、動辄愛笑的性子來,隻覺得方才那笑意,實在有些不合宜。
思緒飄回到童年時光,在村裡有個小夥伴與她關系最為親密。那時的她們最為頑皮活潑,也最愛說笑,隻是随着年齡增長,各自奔赴城市,兩人間的聯系便漸漸中斷。
她沉浸在這過往的回憶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眼神也變得有些怅然。端起粥碗,動作遲緩,慢慢喝着剩下的稀粥。
此時,蘇玄染再度折返回廚房,他神色清冷,動作卻極為輕緩,将一個粗布荷包輕置于桌上,輕言道:“此乃請大夫的資費,多謝你那日照拂。”
話音落下,他身姿端然,朝溫曲兒施以長揖之禮,舉手投足間盡顯君子儀态,骨子裡的儒雅與謙遜展露無遺。
溫曲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激靈,下意識擺手:“不用,不用,其實是……你也照顧了我呀。”
她本想脫口而出是他救了自己,話到嘴邊,卻又驟然警醒,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某些不能言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