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兄一表人才,很有領導風範。”
“我要聽真話。”
“手串的事,時兄不也沒對我講真話麼?”
“你别叫我‘時兄’了行不行,我聽着别扭。”
何閩軒淡淡一笑,說:“這麼僵下去不是辦法,對于這次事故,我很抱歉,老三年紀也不小了,他惹了事,本就該他自己承擔,我其實不介意把他在哪兒告訴你,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戚時一挑眉:“你說。”
何閩軒似乎早有準備,他站起身,走到在廳内西角落的保險櫃前蹲下,拿出一份牛皮紙密封文件,過來遞給戚時。
戚時看到文件封條白底黑字,狷狂毛筆字寫着“燕京擎榮集團戚時總裁親啟”。
他訝然擡頭:“給我的?”
“家父寫的,”何閩軒笑,“本來是要寫給令兄,但令兄近兩年似乎不太管事了,加上你我年齡相仿,家父覺得,讓我找你聯系更好說話些。”
戚時撕開封條,一邊拆着文件,擡眼問他:“所以,把何老三扔過來燕京試探我,也是你和你‘家父’設計的一環?”
何閩軒坦然:“是也不是,但時兄,你比我想象中要透徹。”
戚時冷哼一聲:“我又不傻,沒點利用價值,哪兒能攀上你們何家的高枝兒呢。”
戚時猜,對于何家這種半隐退式的、不太愛冒風頭又勢力龐大的家族,接下來肯定要有大動作,才會将目标鎖定他和擎榮集團。
他戚老二接的業務很廣泛,并非養幾個明星混娛樂圈或者做動畫動漫這麼簡單,在當世紀,社會輿論風向主要受網絡信息傳播的影響,不止何家,其他合作公司也會找他簽訂秘密合同,以求在短時間、大範圍内迅速營造出有利于他們公司發展的浩大聲勢。
對于内容發布者來說,信息是可以失真的、被扭曲的,爆炸性新聞可以是無中生有的,真正揭露社會弊病的帖子是能夠在一夜之間就全部銷聲匿迹的,而他戚時,就是整個輿論導向的幕後操控者。
初踏入這個行業時,戚時還有些天真,每天哼着歌開着豪車來上班,美滋滋往辦公室一坐,閑着沒事兒了,還會舉啞鈴練俯卧撐,他輕飄飄一句話,集團數十萬人都得聽他的,他的一個指令,就能讓無數筆杆子照着他的意思通宵奮戰,他自認大權在握,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整頓全娛媒行業。
他還認為,他将是一束開天辟地的光,隻要他帶頭不接納污濁,污濁就不會流入市場,整個輿論生态就會形成綠色的良性循環。
他曾經是多麼一個陽光開朗又愚蠢至極的男孩兒。
很快,競争對手接二連三給他的教訓和打壓令他迅速清醒過來:這個世界有陽光普照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陰影籠罩的地方,有清澈純淨的地方,就一定有藏污納垢的地方,他不是領導者,更不是什麼狗屁的光,他隻是時代洪流中的一粒沙,他引領不了任何趨勢,是曆史的周期性、是滔天的怒浪在推着他往前走。
他要麼淹死,要麼不擇手段。
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他莫名地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一句話說錯了,數十萬人的飯碗就沒了,他必須要不斷忍受别人往他身體裡塞進的罵名和污垢,才能保證自己在陽光之下的體面。
他進了這個行業,這個行業跟“娛”字沾邊,而八卦是人的天性,庸碌之輩最喜喧嚣,太多人不分是非,太多人随波逐流,他站在世人搖擺不定的善惡之間牟取暴利。
就像他哥說的,他真的就是在坐享其成,他沒資格抱怨什麼。
戚時一頁頁翻看合同,内容令他有些詫異,還有那封何老爺子寫給他的兩頁手寫信件,通篇“戚小友”,哼,素不相識的老頭子,叫得他還挺親,但沒提半句何老三,字裡行間都是對何閩軒的殷切關懷,淨是些“沖齡流亡在外”、“犬子不易”、“望你二人攜手”之類的話。
二十分鐘後,他讀完所有内容,意識到這是一份完全利于何老大的文件。
幹燥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紙頁,他思量片刻,擡頭問:“何老三知道這事兒麼?”
何閩軒誠實道:“不知道。”
“那何老二呢?”
“不知道。”
“那何太太也不知道了?”
“是的。”
戚時一笑:“我說呢,一個個都趕到國外去了,留在家裡的淨是些沒成年的小孩兒,你父親都已經為你做到這種程度了,你還怕什麼?”
何閩軒淺淺一笑:“你大概不會懂,你是個從小就有倚仗的人,可對我來說,我隻做穩操勝券的事。”
戚時點點頭,錢倒是小事,他多少理解何老大的難處,于是沒怎麼猶豫就拿筆簽了。
随口問着:“你忌憚老二我理解,何湛程那小子沒權沒勢的,你怕他個鳥?”
何閩軒揉着眉心:“他為非作歹的本事想必你也領教過了,我覺得不用我多說了。”
戚時寫完擱下筆,不太贊同地擡頭:“他早晚要知道。”
何閩軒淡淡地說:“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去告訴他。”
戚時不可思議地手指了下自己,問:“我?我算老幾?”
何閩軒微笑:“你是最适合告訴他的人。”
戚時滿頭粗線問号:“為啥?”
何閩軒:“因為他最近還算乖,我不想他再恨我。”
戚時:“……”
他們哥幾個搞兄弟情深,然後就這麼不負責任的把屎盆子往他戚老二身上扣是吧?
文件一式兩份,戚時都扔給何老大了,說等他回京了再派律師來取走,雙手攏了下風衣,起身就要走。
“好,”何閩軒也起身送客,“希望我們以後常來往。”
戚時拉開門,扭頭看他:“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們家老三擱哪兒逍遙呢?”
何閩軒笑:“墨西哥。”
“墨西哥的哪兒?”
“老二在墨西哥附近買了座島,正在監工建度假村,那地方離坎昆很近,你可以去找找,當然我不保證他們一定在那兒,這兩個小子都太愛玩兒了。”
“行,我知道了。”戚時氣勢洶洶就往外走。
“诶,那個——!”
戚時回過頭,挑眉:“咋?”
何閩軒不太放心道:“請你有點兒分寸。”
戚時大手一揮,安撫道:“放心,我一定會把他當親弟弟疼的!”
嗯,疼得人死去活來的那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