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一看見久違的心上人,感動得眼淚都飙出來了。
想起這陣子在美國受過的苦,那更是如同見到了親人。
忙不疊撚滅煙頭,拔腿就朝人奔過去,完全顧不得身旁老闆突然黑下來的臉。
何湛程被裴玉這幾嗓子嚎得頭疼,見人如野人沖刺狂奔而來,忍不住脖子一縮,連忙擺手停止。
“站住。”
裴玉緊急刹車,維持着咫尺之距,不敢再靠近。
眼巴巴站人面前:“三少,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何湛程冷呵一聲,瞟着眼神飛去另一旁,沖人陰陽怪氣道:“我能來幹什麼?當然是帶着我的新女朋友來happy啊!”
裴玉“哦”一聲,沒敢回頭。
因為随着某人氣場十足的逼近,他後背冷汗涔涔,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戚時一把拎走裴玉,正對着何湛程站着,何厲風笑嘻嘻地擠進來湊熱鬧,也被戚時不留情一巴掌扇出兩米外。
戚時兩手叉腰,擡着下巴,不屑的眼神在何湛程和他的新女友之間來回打量,嗤聲問:“怎麼,最近喜歡女人?”
何湛程忽地豎起耳朵,眼神越過戚時,探頭左顧右盼,一臉稀奇地問身旁衆人:“誰?是誰?”
“誰在狗叫?你們聽到了嗎?”
衆人低頭憋笑,又不敢太過放肆。
他們之中有人見過戚時,知道這位來頭不小。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爆笑聲炸在虛空,異常刺耳。
何湛程一夥兒人、戚時、裴玉,齊刷刷聞聲扭頭看去。
何厲風倚着欄杆捂着肚子笑得正癫,可樂灑了一地,連墨鏡都掉地上,被他踉跄的腳步踩成了兩半。
衆人:“……”
何湛程不想跟戚時說話,冷着臉撞過戚時肩頭,走到何厲風面前,擡腿腳踩欄杆,一把揪起對方衣領子,沉聲逼問:“你不是上學呢麼?誰讓你跑回國的?還跟他們那些人混在一起?”
何厲風笑夠了,清清嗓,沖三哥眨了下眼:“三哥你别誤會,我今天是好人呢。”
然後簡單粗略地對何湛程道明前因後果:
按照何厲風的說法,裴玉自從去加州後,發現何沖霆居然是個才剛滿十七歲的小屁孩,轉身拔腿就要跑路。
其實裴玉真正無法接受的,是何沖霆是何湛程的堂弟。
這話是何厲風怕裴玉聽見了尴尬,偷偷在何湛程耳邊講的。
總之,不管何沖霆怎麼哄,裴玉都堅決不從,何沖霆脾氣上來,就把裴玉的護照身份證手機錢包全扣押了。
裴玉有家回不了,何沖霆的管家仆人他也使喚不動,隻好絕食自虐,準備以死明志。
何厲風是唯一一個可以随意進出何沖霆房子的人,他覺得哥哥這次有點做過火了,連裴玉生病住院都是在家安排的私人醫生,不許裴玉踏出家門一步。
裴玉成天躺在何沖霆卧房吊着輸液管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和非法|囚|禁有什麼區别?
何厲風一邊等着裴玉養好身子,另一邊在何沖霆家裡偷到裴玉的證件,然後今天親自護送,幫助裴玉逃回國。
“是麼?”
何湛程一臉不信。
他們何家就沒有好心腸泛濫的人。
何湛程眯起眼,懷疑的目光将何厲風上上下下地打量:“現在人送到了,你怎麼還不走?”
何厲風笑得一臉欠揍,說:“時哥獎勵我,請我喝飲料,我待會兒要跟他們去打台球呢。”
哦——
何湛程恍然。
這貨是奔着戚時來的。
裴玉是能給戚時賺金庫的人,何厲風這色心不死的臭小子當然要馬不停蹄地趕來獻殷勤了。
“呵!”何湛程甩手将何厲風丢開,扭頭瞪戚時,罵道:“朝三暮四的禽獸,吃多了也不嫌噎得慌!”
戚時:“????”
莫名其妙就被扣了屎盆子,他才冤枉呢!
他能看上何厲風這種細胳膊細腿、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戚時忍不住張了張嘴,意圖解釋,但見何湛程這副滔天醋勁兒,他心裡突然又覺得挺美。
他嘴角微微笑着,走過去彎下腰,将倒插蔥栽般被插進草坪裡的人扶起來,一邊替人拂去頭發上的濕草,一邊溫柔關懷:“厲風,你沒事吧?”
何厲風和裴玉頭頂恍若一道閃電雷劈,同時炸起一身雞皮疙瘩。
何厲風剛吃了一嘴土,呸了幾口草,明知戚時是假意,照舊歪身倒進對方懷裡,拱頭在戚時飽滿緊實的胸肌上蹭兩下——
嗯對,趁着三哥和三哥夫吵架,他有便宜不占是傻叉!
何厲風雙手摟住戚時勁瘦腰身,沖人哼聲撒嬌:“二哥,我好痛哦。”
何湛程和戚時頭頂恍若一道閃電雷劈,同時乍起一身雞皮疙瘩。
戚時忍着惡心,在懷裡人腰後狠掐一把,壓聲警告:“‘二哥’不是你小子該叫的,給老子老實點兒!否則待會兒再把你扔去水室,和老子養得那兩條魚作伴去!”
何厲風立刻想起剛才的悲慘遭遇,渾身打了個寒噤,忙不疊小雞啄米着點頭。
他和裴玉是今晚在燕京落地,戚時派人去接的。但戚時聲稱今晚要蹲點,不能離江山府,他沒奈何,取消了提前訂好的情侶包廂燭光晚餐,和裴玉作伴跑來了。
據說他們剛起飛不久,何沖霆那邊就火冒三丈了,立刻搭了下一趟飛機要逮人,裴玉有錢歸有錢,但背後沒個撐腰的,遲早要被何沖霆給作踐死,偏偏何厲風比何沖霆晚出生三分鐘,是弟弟,也就是“非嫡長子”。
在他們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也就這兩種身份。
和何湛程一樣,他可以随便在外面風流浪蕩,大把鈔票撒着、無數俊男美女泡着,但他們這種人本身在家族裡說不上話,何沖霆一發話,他就要低頭,所以他是不可能把裴玉藏在自己家的。
而且,裴玉怎樣,管他何厲風屁事?
他跑回國本來就是要找個借口和戚時多親近一下。
何湛程眼界太高、太貪心,要是有個像戚時這種無論身材身高、長相脾性都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程度,但凡這人落到他手裡,他何厲風做夢都能笑出來,哪裡還會在乎這人身上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他也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才幫助裴玉逃跑的。
是因為上周跑去參加何棣坤的party,聽何棣坤随意聊了一嘴,說何湛程和戚時似乎是在鬧不和,因為戚時和何棣坤的賭約——
何棣坤大叫委屈,發誓他真心不是故意的,但很快又給自己挽尊,說,如果倆人連這點小事都經不起考驗,也就沒必要在一起了。
何厲風支棱着耳朵,全程就聽進去兩件事:
第一,戚時把何棣坤那輛價值不菲的私人飛機還回去了,順道把何棣坤也拉黑了,這算是退聘;
第二,何湛程在社交平台上把所有關于戚時的照片和文字全删幹淨了,這就叫“分手”!
何厲風屁颠屁颠就來泡戚時了。
在三人會面時,何厲風很自然地摟了下戚時腰,仰頭笑嘻嘻問了句:“時哥,你是不是和我三哥分手了啊?”
然後戚時慈祥一笑,拎小雞似的,給他直接拎去了負二樓的水室。
在那間潮濕腥膩的養殖室,将近四百平的恒高溫空間,滿牆透明玻璃櫃攀爬着兩栖動物,像什麼綠鬣蜥、熱帶巨蟒、蘇卡達陸龜……有些是江山府資深會員家養的寵物,因為種種原因暫時寄養在這裡;有些是官方動物園修建中,一些珍稀物種不方便來回運輸,就暫存在本地富商私人營建的溫室;隻有那兩條三米長的、滿身鱗片散發着神秘綠光的巨骨舌魚,這是戚時自己養的。
據裴玉說,每逢戚時在工作上遇到困難,就會拎着兩斤活蹦亂跳的鮮魚來水室喂魚。
大魚會吃掉小魚,人也在吃人,任何一個行業,利益當先,不必覺得良心不安,他身在高位,更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迅疾而果決,這是他唯一的謀生之法。
裴玉說,戚時每次都是一臉愁眉緊皺着走進去,在水室待半個多小時,到最後,鮮魚殘渣沉澱在水池子裡,魚袋子被處理掉,滿室隻留一地血水,和兩條吃飽喝足悠然遊蕩在水中的大胖魚。
戚時出來後,精神面貌也會煥然一新,整個人宛若脫胎換骨,變得更加殺伐果斷。
何厲風表示理解。
像戚時這種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不為常人所知的怪癖,從普遍角度來說,這種人大多數心理都不正常——才叫正常。
裴玉說,他也是跟了老闆五年,才在偶然的一次機會跟着戚時來這裡喂魚。
尤其對于裴玉這種脾性溫和的人來說,單是老闆一臉平靜地站在那裡、重複機械式地抓起活魚進行投喂動作,就讓他精神上有點兒受不了。
裴玉也說不上哪裡有問題,他隻是覺得那個樣子的老闆很詭異。
就憑他老闆那一點就炸的暴躁性子,處事不驚到一定程度,就會變得麻木。
麻木到極點,那就是驚悚了。
老闆站在青光燈影下,渾身冒着水粼粼的綠光,雙手沾滿鮮血,一轉身,撲面而來一股嗆人的腥臭氣,吓得裴玉整整一周都沒能吃下飯。
直到現在,偶爾深夜裴玉做噩夢想起來了,還要跑到廁所裡狂吐不止。
裴玉想不明白,那麼兇殘血腥令人作嘔的場面,老闆怎麼會隔三差五就進去經曆一次?
至于何厲風——
就因為他摟了一下戚時的腰,戚時就嫌他不識好歹,非得折磨他一回才算抵過。
戚時體型大何厲風兩倍還要多,肱二頭肌比何厲風的大腿還粗,臂力驚人,單手将何厲風懸在水池半空,朝着池子裡兩條體型龐大的怪物來回晃蕩,一臉獰笑着,嘴裡喊着“三二一,飛喽!”何厲風的腳才剛接觸水面,水裡兩條惡獸霎間如離弦之箭,“嘩啦”一下騰躍出水面,激起半丈高的浪花,它們比食人魚還瘋狂着咬向他腳底,牙齒犀利,“嘎嘣”一聲,咬斷虛空,吓得何厲風生平第一次尖叫出gay的聲音。
何厲風被戚時這個同樣兇殘又混蛋的畜生吓得淚流滿面,沒一會兒就兩眼翻白,口吐白沫,臨暈厥過去之前,何厲風還不忘苟延殘喘着要給他爸何永州打電話,說,他必須要讓他爸把戚時這個狗日的給千刀萬剮了!
戚時也愣,他沒想到何厲風這麼不禁吓。
可能是何厲風行為處事十分世故圓滑,哪怕孤身一人在生意場上交際應酬,都要比他這個半路出家的長輩還要自在娴熟,根本不像是個17歲的小孩兒。
聽說在美國某些州,一些16或者17歲的少年如果具備經濟獨立能力,可以向法院申請“解放令”,提前在法律上被判為成年人。
何沖霆和何厲風兄弟倆在加州共同經營着一座馬場,何沖霆是國内最大的醫療保健與生物制藥科技公司——瑞伯恩集團的法定繼承人,身份在跳級天才學生與管理層副經理之間來回切換,何厲風則在英國有一座專門團隊在打理的莊園,全年靠遊客觀光收入就可達數百萬英鎊。
小道消息稱,何厲風按家族計劃本該被送往英國,因為父親何永州不想讓他和哥哥走得太近,那座莊園資産算是何永州給二兒子定下的最終歸宿,但沒曾想倆兄弟關系好,最後還是擠到一塊兒去了。
戚時就給莊園主人潑了兩盆冷水,把人弄醒,然後給他買了一份雙層深海鳕魚堡加可樂,遞到人面前,說一句“給老子吃了,配送費十六塊錢呢”,這就算是道歉了。
何厲風咬着牙,忍辱負重地盯着戚時那張臉看了五六秒。
第七秒扛不住了,一屁股坐地上,終于洩氣。
他垂下頭,擡手接過漢堡袋,說:“好吧,我原諒你了。”
然後轉身就把鳕魚堡給投垃圾桶了。
他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或者吃到任何魚類!
夜風吹起,更深露濃,吹動眼前少年烏黑的額發劉海。
戚時無暇欣賞,一胳膊把何厲風提起來,然後扭頭去瞧走廊裡站着的另一個人的頭發。
印象裡,他們每一次分别再見面,何湛程都打扮得這麼花裡胡哨。
嗯,可能少爺本身就是這個樣子,隻是和他戚老二在一起時,人家更願意扮成他喜歡的乖乖鄰家男孩的形象。
戚時将何厲風扔一邊,大步重新朝何湛程走過去。
他揚着眉,将人從劉海那幾縷挑染的白毛、到腳底一塵不染的漆黑短靴細細打量一番,然後唇角一勾,沖人調笑着:“喲,不是說病了麼?這給你潮的,老子風濕病都要犯了,怎麼,今晚準備出道啊?要不要考慮一下簽我們擎榮影視啊?大——少——爺——”
“大少爺”三個字的音調拉得很長。為了故意膈應對方。
何湛程成功被惡心到了。
他不甘示弱,冷笑着回擊:“誰稀罕為了那仨瓜倆棗給你賣命?還有你個老東西,有病了就去治,哪來那麼多自作多情的理由,還那麼不要臉的拿着本少爺當借口?你當你是誰?”
戚時冷笑一聲:“還不是都賴你!”
何湛程也冷哼:“關我屁事?”
戚時執着道:“就關你事!都是你的事,都賴你!”
何湛程莫名其妙:“你有病吧?”
戚時雙手抱臂,雙目緊緊凝視着他,認真的神情像一個讨債鬼:“你說了,你會對我負責。”
一道驚雷平地炸起,衆人滿皆嘩然,連旁邊裴玉都怔愣了一下。
何湛程涼笑一聲:“那好啊,你現在跪下給本少爺磕三個響頭。”
戚時氣笑了。
這是他的口頭禅,不知道什麼時候讓何湛程給學了去,現在這個小東西不自覺地講出來,他竟然會覺得他的程兒還是那麼的可愛。
戚時緩緩俯身壓上何湛程的肩頭,濕熱嘴唇輕輕摩擦着對方細膩臉龐上輕柔的絨毛,他喉結滾動着,壓聲道:“程兒,你現在當着所有人的面親我一下,我們之間的帳一筆勾銷。”
“待會兒你跟我回家,以後我每天都歸你操。”
何湛程斜瞥他一眼,語氣平靜,嗓門大聲:“不好意思啊,我現在不想跟你這種有風濕病的老年人上床。”
戚時:“………………”
一幫豎着耳朵偷聽的吃瓜群衆也當場石化在原地。
這、這這……這兩位私下這麼勁爆的嗎?
而且貌似戚總裁似乎還是下面的那個?!!!
天哪!!!!
一衆八卦黨瞬間熱血沸騰起來,不約而同地咧起嘴,紛紛摸出手機,心情急切地要将這個爆炸性新聞給自己的狐朋狗友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姥爺們擴散出去。
“來人!”戚時冷凜的聲線在衆人頭頂響起,“把他們所有人的手機和一切通訊設備全沒收了!”
四個保镖模樣的人聞聲現身,動作猶如龍卷風一般,迅疾而強勢,衆人隻是眼前黑了一下,手裡剛掏出的手機、腕上佩戴的電子手表、偷藏在襟口胸針裡的微型針孔攝像頭、像黑曜石一樣閃亮的項鍊電子眼……一切他們能想到的錄像設備,眨眼之間,全都裝進了人家的黑布袋。
再一擡頭,所有人——
除了何湛程的東西,全被拎在了戚時手裡。
衆人心有不滿,大聲抗議起來!
他們在自己的小圈子裡也都是群皇帝呢,什麼時候被人這麼不放在眼裡過?
紛紛扭頭看向何湛程,要求三少給大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