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力壓抑着激動，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快速地翻着錯題集，發出窸窸窣窣的翻頁聲。

最後，他停留在了某一頁。

那一頁最上方，是一道他标注為江北市2011年中考真題、難度五星的壓軸大題。

正是今歡剛剛做的其中一道題，據說是競賽題，那年很多尖子生都栽在這道題上。

答案和今歡寫的一樣。

隻不過出題人給出的解題過程比今歡的多了快接近十個步驟，今歡隻是簡單畫了兩條輔助線就解決了。

鏡哥看向今歡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複雜……和嫉妒。

而被注視的當事人今歡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給同桌無意間造成了多大打擊。

因為坐在最後一排，老師對他們這種沒救了的墊底生都是放任自流，他們隻要不在課上講話或者吵鬧，看小說也好，聽歌也好，甚至打遊戲——隻要不外放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原本的今歡其實一開始成績也沒有這麼差，隻是某次偶然發揮失常考差了，就被老師調到後排，再加之周圍都是不學無術的壞學生，正值青春期叛逆的少女，就這麼一步步堕落，座位也越調越後。

不過對于現在的今歡，坐在最後一排沒人管反倒是大有裨益。

她很快進入修士天人合一的境界，完全沉浸在題海和知識點裡，右手奮筆疾書，左手飛快地翻找着教材上對應的知識點。

如果說别的學生吸收知識的效率是百分之三四十，還是在依靠老師把知識嚼碎了填鴨式喂養的前提下，那現在的今歡吸收知識的效率可以說達到了百分之九十甚至更高！

靈魂之強大，可見一斑。

時間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過去，中午吃過飯，今歡特地繞遠路去了另一個菜市場，照例買了些黑狗血和動物靈竅，離她家最近的那個菜市場的大爺大媽和李文君相熟，她在那兒買了什麼東西指定會傳到李文君耳朵裡，好在李文君對她中午不午睡到處亂跑的行為也沒意見，在她心裡，女兒隻要能正常上學放學不逃課就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下午依舊是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鏡哥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捂心口到現在生無可戀地看着同桌刷完數學又開始瘋狂刷物理，從基礎題到競賽題、附加題，他也有今歡買的那本《小題狂練》，雖然，大半是空着做不出來的就是了。

不知怎麼，鏡哥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下周的月考……結果或許會讓很多人意想不到。

下午五點四十放學，七點就開始上晚自習，因此，今歡下午一般不回家，在食堂吃過晚飯，她去了二中圖書館。

夕陽的餘輝透過明淨的窗戶，為圖書館鍍上一層薄金，館内鴉雀無聲，圖書館共有三層樓，一樓是自習室，隻有寥寥幾個放報刊和學習輔導書的書櫃，二樓是藏書室，種類繁多，三樓用來放置一些價值較高或者年代較久遠的舊書，并不對外開放。

上了二樓，臨近中考，二樓大多是初一初二的學弟學妹，三三兩兩，分散開來。

今歡一進藏書室，頓時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力，目光中不乏驚豔之色。

但她對周遭探究的視線仿佛置若未聞，自顧自地在一個書櫃前駐足，凝神，從上至下一一掃過，不放過任何一本書。

這個書櫃裡放的大多都是文學作品以及渾水摸魚的十幾本言情小說，前世她還是腦抽小蘿莉時最愛來這兒“淘寶”，對這裡的每一本言情鬥如數家珍，但重來一世，今歡對這些書自然毫無興趣，她眯了眯眼，仔細尋找着記憶中那本灰撲撲的小書，奇怪，她明明記得就在這裡……

半晌，她擡頭，視線落到書櫃最頂端，注視着兩本花花綠綠的言情小說中間隐約露出的灰色封頁。

今歡踮起腳尖，伸長手臂，試圖夠到書櫃最頂端，但就差那麼一點，咫尺之遙，她卻始終夠不着。

——身高不夠高，是硬傷。

她重生後難得一次心情直接表現在臉上，咬着唇忿忿不平，輕哼一聲，賭氣似地又踮腳試了幾次，卻均以失敗告終。

今歡幽怨地狠狠瞪了那本書一眼，決定還是暫時放下面子看能不能求助附近個子比較高的男生幫忙，正當這時，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她還沒來得及轉身看清到底是誰在嘲笑自己，頃息間，她感到後背被人貼住，柔軟溫熱的觸感從後背一路傳遞到大腦中樞，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淡雅的幽香，仿若空谷幽蘭徐徐盛開，将她完全籠罩。

是個女生。

今歡頓時松了一口氣，原本瞬間緊繃的身體也松了下來。

身後的人比她高了半個頭，今歡微微仰頭，從她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對方略尖的下颌線，幹淨利落，卻又不失柔和。

對方伸出右手，寬大的校服袖口随着她的動作自然而然地往下滑落，露出雪白手腕。

莫名地，今歡忽然想到一句詩，垆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視線再往上，是一隻極漂亮的手，素手纖纖，指節分明，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透出淡淡的粉色，好似打磨精緻的玉。

這隻極漂亮的手輕輕撫過書櫃最頂端的一排書，在今歡方才努力去夠的那本灰色書冊處突兀停下。

從身後傳來清冷嗓音：“是要這本嗎？”

女生聲音清冷悅耳，聽在耳中仿若置身竹林，有人輕撥琴弦，又像明月照着山間的清泉，萬籁俱寂，唯有潺潺的流水聲。

今歡這才意識到對方是想幫她拿書。

也就是說，她方才的窘迫都被對方看在眼裡了。

她面上難得地有了不自然之色，咬着唇輕輕點頭，“嗯，謝謝。”

似乎察覺到她的不自然，身後的女生不着痕迹地後退半步，和她隔出距離，将書取出，放在了今歡伸手便能夠到的中間一排，輕聲道：“不客氣。”

說完，對方便轉身離開了。

今歡再擡眼看時，隻望見一個綽約的背影。

一切又恢複平靜，隻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馥郁香氣。

今歡并沒将這次偶然邂逅放在心上，她低頭，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本灰色破舊的書，書的封頁上寫着四個大字——“定北縣志”。

江北市在解放後才定為副省級市，在古代，這裡被叫做定北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