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氣散去，地底濃重的瘴氣也潮汐般消退，露出地底兩側坑坑窪窪的岩壁，此處似乎是一個高約十來米的巨大天然山洞。而正對着今歡滑下來的通道出口，有一條人工開鑿出的石梯，石梯曲折向下，約有十來階，盡頭是一扇兩米多高的牌樓門，原先緊閉的沉重石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推開了，從地宮内吹來陣陣陰風，寒毛卓豎。

今歡斂眸，盯着被推開的石門，若有所思。

莫非，載誠和這些僵屍，是從地宮裡跑出來的？那又是誰把它們放出來的？是早就放出來了，還是在她下到地底時特意為之？

忖量片刻，她從背包裡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狼眼手電，彎下腰，啪一下摁開開關，手電刺眼的白光直射在載誠灰白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

手電一路向下，之前在黑暗裡僅憑肉眼分辨不清顔色，在光下，今歡這才看清載誠穿的是一件黑色四爪蟒袍，蟒袍并沒有扣子，滿族人做壽衣隻用帶子釘着，領口繡着刺繡，做工很精緻，隻是由于剛才那場戰鬥，已經被破爛得不成樣子，勉強能看出形狀。

因為屍氣已散的緣故，在她歇息和柳蛟撿屍丹的短短十幾分鐘内，載誠的屍體已隐有腐爛潰敗之象，皮膚從毫無血色的灰白到淺綠色，毛發、指甲和牙齒都開始脫落，慢慢有屍水溢出體外，惡臭難聞。

今歡微微蹙眉，有些反胃，但并不放棄尋找，手電繼續向下一寸寸掃過，忽然，停在載誠的腰上。

她屏住呼吸，忍住惡心，伸手将屍體翻了一個面，隻見衣服破洞出裡露出指甲蓋大小的潔白肌膚，和正面的淺綠色皮膚好似有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泾渭分明，手指輕輕觸碰，從指尖反饋回柔軟而略有彈性的觸感。

…奇怪，方才她分明記得将地上所有僵屍的血都吸幹淨了，用來煉化萬紫千紅扇，按理，載誠的屍體也該像其他僵屍一樣，枯樹皮似地幹癟下去。

心念微動，她蹲下，正要上手扒掉載誠衣服時，卻聽見一聲驚呼。

驚呼聲來自不遠處還在撿屍丹的柳蛟。

柳蛟表情古怪地盯着她，欲言又止：“主人，沒想到你竟然喜歡——”

“……”

今歡微笑：“其實，我喜歡蛇，煎炸烤炖都很喜歡——對了你知道口味蛇一般怎麼做嗎？先剪掉蛇頭再掏空内髒，用鋼絲球刷掉鱗片，開水燙過，切成小段……”

柳蛟瑟瑟發抖：“……主人我錯了。”

皮這一下讓他的心靈受到了重創。

今歡冷哼一聲，不再理他，手上動作繼續，幹脆利落地将本就破爛的蟒袍撕開，露出赤條條的軀體，随後，她指尖祭出一縷血能，控制着血能，仿佛握着一把鋒利小刀，小心地沿着兩種不同顔色皮膚的分-界-線輕輕劃開。

柳蛟震驚，主人這是要剝僵屍的皮？多大仇多大怨？

載誠後背白得突兀的區域呈長方形形狀，剛好鋪滿了整個背部，今歡毫不留情地用血刃劃開了他的整個背部，緊接着，她捏住白色-區域一角，用力一扯，刺啦一聲，仿佛是撕開了一卷膠帶，随着這塊皮被完全撕下，藏在底下微黃的真正人皮暴露在空氣裡，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真正的人皮立時像被吸幹了水份，萎縮枯幹如樹皮。

将外面那塊皮橫向舒展開，今歡凝神查看，與其說這是一張皮，倒不如說是一幅畫，隻是畫紙的材質很像是某種動物的皮，柔軟且富有彈性。

方才露在外面空白部分是畫的背面，另一面緊貼着人皮的，則是一副巧奪天工的素墨丹青圖。重巒疊嶂，奇花異樹，蝴蝶翩翩起舞，無數珍禽異獸穿梭其中，畫工精妙絕倫，望之栩栩如生，隻一眼，便好似身臨仙境，奪人心魄。

目光一路掃過。

畫上一座玉鈎形狀的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山上有隻駭狀殊形的異獸，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這不是傳說中的饕餮模樣嗎？

今歡凝眉，繼續看下去，很快，她陸陸續續又辨認出了似虎背生雙翅的窮奇、人面虎足尾長一丈八尺的梼杌、鳥頭蛇尾的旋龜、人臉四眼的颙鳥……有的妖獸現今小靈界還存在，但如窮奇饕餮之類屬于上古時代的妖神，隻存在于傳說中了。

但整幅畫最吸引人之處卻還不是這些異獸，而是一棵參天大樹，詭異的是，這棵樹上既沒有葉子，也沒有花朵，隻晃晃悠悠地挂着無數個球形果子，每個果子都長着一張人臉，好似樹上挂了無數個人頭。

而樹下，有一個白衣女子正背對着畫面，身姿窈窕，坐在鏡前安靜地梳妝，青銅鏡形制古樸，不知為何，卻給人以神秘莫測感。

鏡子照出女子的半張側臉，但好似筆墨行到此處突然暈開，鏡中人的模樣也模糊了。

白衣女子一頭烏黑長發，瀑布一般垂落腰間，在她身後，站着另一個紅衣少女，正握着玉梳為白衣女子輕绾青絲。

不知為何，在看到白衣女子的一瞬間，今歡心頭竟是湧出莫名的熟悉感，微微發疼。

凝視着白衣女子，片刻後，她才恍若夢醒，心中卻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