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駛入市區,車門開了又關,放學的學生、下班的白領、買菜回來的大爺大媽……車内變得擁擠嘈雜,像是裝滿了沙丁魚的罐頭,味道也逐漸濃郁起來。
花不語似乎滿懷心事,從方才起便沉默着不說話,今歡也覺無趣,側過頭看着窗外的風景向後退去。
站在花不語和今歡座位身邊的是個肌肉發達的男人,似乎是剛運動回來,汗水浸濕了他的T恤,後背洇出深色痕迹。
花不語坐在靠過道這一側,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人群擠來擠去,但肌肉男始終緊緊地貼着花不語的椅子,半邊身子幾乎要擠到她的座位裡了,手還好似無意地搭在花不語肩頭上,輕輕摩挲着。
汗味鑽入鼻子,從肩頭傳來令人極其不适的異樣感,花不語的眉心擰了個結,面色沉沉,剛要開口,卻有一隻手繞過了她胸前,就這麼不輕不重地按在了肌肉男的手腕上。
感受到手腕處傳來的柔軟觸感,肌肉男愕然地擡起眼睛,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間,明顯地呆住了。
今歡看着他,笑得很明媚:“叔叔,手不知道該放那裡的話,我教你。”
肌肉男咧嘴一笑,帶點深意地說:“小妹妹,你别誤會好人啊,像你們這樣漂亮瘦弱的小姑娘,大晚上的獨自出門,可要注意安——”
“啊——!”
“全”字還卡在喉嚨裡,便換成了一聲慘痛的尖叫。
肌肉男捂着自己的手腕,吃痛地縮了回去,他的右手手腕以下軟軟地耷拉下來,看上去好像自手腕處被人生生擰斷了一樣。
一縷詭異的血氣自他的手腕皮下血管一直傳到他的四肢百骸,帶着極強的腐蝕性,貪婪地吞噬着他體内的生機。
随着血氣蔓延,肌肉男渾身一軟,坐到了地上,全身上下還不停抽搐着,他身邊的人也被吓了一跳,頓時讓出一個圈來。
今歡歪歪頭,露出迷惘神色:“叔叔,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一直安靜的花不語突然開口,聲線清冷,卻讓人不自覺信服:“昏倒在地,四肢抽搐,兩眼翻白……似乎是癫痫的症狀。”
今歡看了她一眼,在心裡啧了一聲。
沒想到花大校花也是個心黑的。
順着今歡和花不語的思路,周圍人群頓時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确實,我隔壁鄰居家兒子也是得了癫痫,犯病的時候就這樣。”
“師傅!在前面路口刹一腳!有人發羊癫瘋了!”
“欸,誰會急救?”
“……”
今歡很積極,自告奮勇:“我會。”
衆人見她一個小姑娘跳出來,都嫌棄地擺擺手,示意她别添亂了。
今歡也不惱,花不語讓開位置,她從座位裡出去,蹲下身。
托着肌肉男的腦袋,捏住他的下巴,随後——啪啪啪狠狠扇了他幾巴掌!順手收回了那縷血氣。
人群:???
這是急救?
随着她的巴掌打下去,肌肉男的臉頓時紅腫一片,然後,他緩緩睜開了眼,正對上狐狸眼彎彎的少女。
他先是一愣,随即又驚又懼地喊道:“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我怎麼會突然暈倒!”
圍觀群衆頓時不滿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小姑娘救了你,你不知恩圖報還想碰瓷啊!”
“就是,現在這社會好人越來越少,都是這些碰瓷的人搞出來的!”
“小姑娘你别怕,他自己倒下去的,你是好心救了他,我們都能證明!”
“……”
肌肉男百口莫辯,一車人都帶着譴責地注視着他,他隻好咬着牙,不情不願道:“謝、謝。”
今歡笑得特别純良無辜:“叔叔,下次别誤會好人啦,像你這樣有病的人,大晚上的獨自出門,可要注意安全。”
陰陽怪氣,原話奉還。
肌肉男在下一站沐浴着全車人的鄙夷目光下了車,隻有手腕處的劇痛還提醒着今天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今歡出了心裡那口惡氣,舒坦了,回到座位。
剛坐下,耳邊便聽到一個清冷聲音。
“手給我。”
今歡擡頭,正對上花不語秋水般的眸子,目光柔軟得能滴出水來。
她不明所以,猶豫一下,還是伸出了手。
隻見花不語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瓶巴掌大的免洗洗手液。
花不語微涼的手心貼着她的手背,洗手液輕輕搓磨出白色泡沫,五指相扣,泡沫在兩人指縫間滑動。
洗幹淨以後,又用紙巾細細地擦幹。
花不語終于開口。
“以後不用替我出頭。”
“這樣的人,會髒了你的手。”
今歡挑了挑眉。
“我也不是每個人的閑事都管。”
花不語心中微微一動,擡頭看向今歡。
今歡眨眨眼:“畢竟同學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對了,下次我有不會的題還能問你嗎?”
花不語:“……”
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嗯了一聲。
之後一切風平浪靜,唯一有些不妙的就是花不語花大小姐似乎是第一次坐公交,在晃蕩擁擠的公交車搖得她面色蒼白,像是暈車的症狀。
見她面色越來越難看,今歡忍不住了,“要不,你睡會?你在哪個站下?到了我叫你。”
花不語清麗容顔此刻顯出幾分病弱之美,她咬了咬唇:“國金中心站。”
和她一個站下?
今歡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不過國金中心那塊本來也有不少高檔住宅,花不語家住那裡也很正常。
“好,到了我再叫你,你先睡吧。”
花不語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慢慢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