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陷落，意識也越發沉沉。

她閉上了眼。

片刻後，她猛地睜開了眼，已是赤紅雙眸，唇角勾出諷刺的弧度，妖冶粲然。

“想讓我堕入地獄？”

“做夢。”

她聲線微啞，帶了幾分漫不經心，輕笑。

“我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話音還未落，今歡的攻擊已然出手！

“殺之法則，第一重。”

“吞雲吐月！”

今歡并指，自眉心祭出太極池，原本小小一方太極池，浮在半空中竟有一人寬，隻聽得黑池中忽有水花撲濺聲，一尾黑鲸自黑池中躍起，在半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張開嘴，吞吸！

黑色鳳影見勢不妙，剛要逃走，卻被突如其來的鲸吞一吸，恐怖的吸力席卷了它，它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黑鲸吸入體内，完全無法逃脫，它尖叫着，長嘯着，不停地哀鳴求饒，它一會兒幻化成老人的模樣，朝今歡磕着頭，一會兒又變成楚楚可憐的婦人，變成小孩的模樣，淚眼朦胧地望着今歡，聲音亦是稚嫩童音。

但凡遇到個善良的人，說不定就放她走了。

可惜它遇到的是鐵石心腸的血煞魔君，對自己尚且能忍受融血化肉之痛，對别人便更加冷心冷肺了。

尤其是——對它這一團嚴格意義來說，是介于煞氣和魔氣之間的存在。

過了半晌，黑鲸呲溜吞完鳳影的最後一口，也正是在這時，已經隻剩下一個不過巴掌大小的鳳影忽然幻化成一幅畫面，一個美貌少-婦懷裡抱着三歲左右的小女孩，輕輕晃着低頭，面容溫柔，嘴裡輕輕哼着一首不成曲的童謠。

她唱道。

“頭耷耷，眼蒙蒙，嘴藐藐，傻小姐，不知愁，吃飽飽，睡乖乖……”

“傻小姐，不知愁，吃飽飽，睡乖乖……”

“……”

輕柔婉揚的童謠在室内響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萬籁俱寂。

今歡注視着最後一副畫面，若有所思。

這最後一幅畫中的婦人，好似……地宮壁畫中那位婦人。

等到鳳影完全被吞噬，黑鲸心滿意足地跳回太極池中，太極池中，黑池部分水漲船高，但在黑白池相通之處，黑池中的液體慢慢滲入白池，相互轉化，始終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界限。

今歡收回太極池，經過一場大戰，渾身骨頭幾乎都快散架了，她疲累至極，亟需休憩補充精力，她極其勉強地朝柳蛟傳音。

“小蛟，那個蛋就交給你了。”

柳蛟先是瞪大了蛇瞳：“這……”

“怎麼了？”

今歡揉了揉眉心，十分疲倦。

柳蛟低頭，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擡頭，似乎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好的，主人，你放心，就交給我吧！”

今歡找了件睡袍披上，方才的衣服都在戰鬥中被腐蝕了，牆壁也裂了，她明早還得想辦法處理殘局。

她随意拿了瓶火烈駒血，顧不上布陣，直接吸收了，雖然這樣吸收的血能不如布陣得到的多，但總歸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其實今歡也是破釜沉舟了。

她在鳳影第一擊時便嘗試着激活靈台之上的那塊詭異碎片，從上次碎片對溫如霜的血的極度渴望來看，這塊碎片擁有吸收能量的本能。

于是，這次，她嘗試在躲避過程中引動體内的碎片吸收黑煞，如果能吸收當然好，如果不行她再想其他辦法。

好在，這碎片幾乎是在剛接觸到她刻意引入體内的黑煞時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跟吸溜面條一樣飛快吸收了，今歡差一點又要控制不住體内的躁動。

後來，她故意受了那支黑煞箭，原本以為這一支箭中不會含有太多黑煞，卻沒料到，這是鳳影的絕殺之技，目的就是将她置于死地！

因此，是高度凝聚、極度精純的黑煞之氣！

今歡一邊盡力引動碎片吸收黑煞之氣，一邊盡力運轉血能讓自己的肉身不至于完全被腐蝕。

但似乎，腐蝕的速度勝過了吸收的速度，就在今歡昏昏沉沉即将堅持不下去的生死邊緣，那方碎片不斷裂開重聚，最後竟然凝成了一方圓形太極池！

與此同時，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行行金光文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

霎那間，她好似進入了一個幻境，她睜開眼，發覺自己坐在了雁門江邊，垂釣諸天，看煙波浩淼，觀花開花落，靜聽松風寒，曉看暮雲卷。

一片枯黃樹葉飄過身前，葉脈之上靜靜地趴着一隻蜉蝣，通體透明，尾須顫抖。

枯葉已死，而蜉蝣借助枯葉而生。

但對蜉蝣來說，浮生一日，蜉蝣一世。

生與死，相依相存。

今日蜉蝣已死，而明日又生蜉蝣，生而往複，死亦往複，彼無窮也。

混沌中，今歡睜開眼，目光深邃。

“生殺法則……”

“有趣。”

此刻她已不在江邊。

分明還在方寸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