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是上班族擁擠的時候,市内堵得厲害,出租車開了快一個半小時才到達位于西郊的常佑福利院。
西郊是山南區和山北區的分割線,江北市鼎鼎有名的雁門山公園便在西郊附近,因為是周末的緣故,去西郊遊玩的人并不少,但不知為何,去福利院的這一路卻是越開人煙越稀少。
而且,越往這條路開,原本明亮的天光逐漸被濃重的霧氣遮擋,白得像牛乳一般的霧氣如附骨之疽一般貼在車窗玻璃上。
“前方路口右轉,沿當前道路直行1km後……”
導航裡傳來冰冷的機械女聲,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但看起來比同齡人滄桑不少,兩鬓有明顯的銀絲,身體微微佝偻,聽到這聲音似乎更加煩躁,不斷按下雨刷器,但剛剛将車窗上凝結的水汽刮開,下一秒,新的霧氣迫不及待地湧了過來。
嘭!
司機煩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低聲嘟囔一句:“沒想到這地兒真這麼邪門……”
又開了大約一百米,他猛地踩下了刹車,朝後排坐着的今歡母女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操着一口外地人口音。
“大妹子,從這兒直走大概幾百米就到了,真對不起啊,你看這霧實在太大了,走不了啊!”
李文君先是一頓,才理解地點點頭,“那好吧。”
見她拿出錢包,司機又急忙補充道:“支付寶轉賬吧,不要紙币。”
今歡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她注意到,司機似乎很緊張,右手不停地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個平安符。
聽見對方不收紙币,李文君也愣住了,但她沒有多想,拿出手機開始掃對方的收款碼。
在李文君轉賬的間隙裡,今歡似是無意地問了句:“叔叔,你以前來過這兒嗎?”
司機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今歡輕聲問:“不收紙币……是因為收到過假-币嗎?”
聽到支付寶叮咚一聲響,提示他轉賬已到賬。
司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對李文君道:“妹子,我也不知道你和你姑娘去那個鬧鬼的福利院是做什麼,但我知道一點,你們可千萬在這兒過夜!”
李文君眉頭皺成一團,“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畢竟是承載了她童年唯一美好的地方,聽到有人這麼稱呼福利院,李文君還是有些不高興。
“唉,你們是不知道!”司機猶豫一下,還是決定對她們吐露實情。
“那地方邪乎得很,我原先也不信這些,但一年前我接的一個到這兒的單子,讓我到現在想起來都後怕。”
“一年前,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正好也是周六,為了多賺點錢,我一般晚上吃了飯還會出來開夜車,那天淩晨一點過,我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客人。”
“奇怪的客人?”
“對,那天晚上其實不冷,但那個客人穿得——”司機頓了頓,才道:“像是個木乃伊,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沒什麼特别,但有一點我記得很清楚,他右眼上,從這兒到這兒,”司機用食指從眉心一直斜劃到太陽穴的位置,“有一道特别吓人的疤。”
“右眼有疤?”今歡抿了抿唇,似乎想起了什麼。
“是啊,我當時還懷疑他是不是個流竄逃亡的殺人犯,要不也不用穿得這麼嚴嚴實實的。那天他懷裡還抱了一個黑色包裹,一開始我還沒注意,但等車開到了福利院門口,他付完錢下車以後,我無意間從後視鏡裡看到車後排座位上躺着一張照片。”
司機咽了咽唾沫,即使過了一年,這段記憶也依舊像夢魇一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清晰到當天的每一個細微細節他都能回憶起來。
“然後我就解開安全帶,轉過身從後座上拿起那張照片,正準備搖下車窗玻璃,喊住那個客人。”
“但是——但是,下一秒,我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司機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鼻尖漲得通紅,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那是一張兩寸黑白照,照片上的人我認識……那是常佑福利院的葉院長!”
“葉老師?”李文君發出一聲驚呼。
今歡卻露出沉思的表情。
司機重重地喘着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下意識地拿起身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才接着道。
“你們知道嗎?那天是半夜,西郊這兒又偏僻,這一段又沒有路燈,看不見一點亮光,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
似乎是終于找到能傾訴的對象了,司機聲音裡帶了點顫抖,卻又控制不住地繼續往下說。
“我當時腦子就當啷一下,因為黑白照裡的葉院長實在太吓人了,你們知道嗎?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一個死人。”
像死人這個說法實在是有點寬泛模糊,但今歡前世處理類似事件的經驗豐富,幾乎是一瞬間就領會了對方的意思。
相比活人,死人的面部表情更為僵硬,失去神經支配後的肌肉放松,瞳孔散開,微微放大,皮膚更是呈現出青色。
似乎是回憶到最不願意回憶的部分,司機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收縮,這都是他處于極度恐懼狀态的證明。
“我驚得說不出話,拿着那張照片,不知道呆滞了多久,當我終于找回意識,擡起頭,渾渾噩噩地想挂檔往回開,突然之間,我看到後視鏡裡出現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還有那道傷疤。”
“當時我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頭皮都在發麻——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他什麼時候上的車?”
“那個怪人坐在後排,他死死地盯着我,聲音聽起來陰森森的,他問我有沒有看到一張照片。”
“我……我吓壞了,連忙把照片遞給他,結結巴巴地和他說我正想叫住他把照片給他,那個怪人也不說話,拿了照片就下車了。”
司機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像是要哭出來了。
“可是、可是等他下車的時候,我突然才意識到我剛剛在後視鏡裡看到的,除了他的臉外,還有一樣東西。”
“他從上車就拿着的那個黑包裹有一角露了出來……那是一個漆黑的木盒子,雕刻精美,而且,和我母親去世時我給她買的骨灰盒一模一樣。”
大半夜的,一個抱着骨灰盒的古怪客人,确實怎麼想怎麼瘆人,連車内的溫度都好像低了好幾度。
“那天送完那個客人以後,回去我就生了一場大病,差一點沒熬過去,要不是我老婆千裡迢迢從娘家那邊請來了她家裡的“出馬仙”,給我去了身上的邪氣,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