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另一端是和鏡子外幾乎一模一樣的走廊，不同的是，鏡子外的牆壁是暗沉的紅色，而鏡子裡兩側的牆壁卻是滲人的鮮紅，似是剛潑灑還未凝固的顔料，更詭異的是，牆壁竟然向外鼓起，像是膨脹變形的血管，又像是一條條蟲子在牆壁裡穿行，令人感到不安。

鞋底傳來黏膩的觸感，走在走廊裡，就像是行走在血色沼澤裡。

走廊裡沒有光源，黑暗裡，飄蕩着無數黑色虛影，大多是孩童模樣，還有一些爬在地上的嬰兒的虛影，成群結隊地往電梯裡走。

今歡眉心一跳，鏡中世界的虛影顔色更深，數量也更多，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感應不到身旁的煞氣。

感應不到煞氣，不代表煞氣就此不存在。

相反，可能代表着更糟糕的事。

她想起了夏岚叙述裡青蝠老叟說的那句話——

“鬼門關後，再無神鬼。”

莫非，是這個意思……

五感被壓抑，原本因為修煉而清明通透的雙目好似被遮上了一層薄紗，眼前模糊一片，隻能隐約看到黑影輪廓。

在鏡子外聞到的濃重血氣此刻也似乎完全消失了，鼻子遲鈍得好像生了鏽。

體内氤氲的血能像是被無數鎖鍊纏繞捆綁的血龍，寸步難移。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今歡想起另一個地方，同樣是能力被削弱到極緻，同樣與凡人無異。

——歸墟。

但在歸墟中恢複本體後，她還能使用血能，如果要對比不同的話，歸墟内是保留了身體本身的強悍，隻是禁止了術法神通，血煉道，修煉肺腑骨血，歸根到底還是屬于“煉體”一道，所以即使被壓制，也能使用一部分血能。

如果說歸墟内隻剩下本體力量，那與歸墟相似又不同的鏡後世界，又會剩下什麼呢？

不過好在雖然血能被壓制，但靈台内的那方太極池似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平靜池面下暗潮湧動，太極池上方那條盤踞的黑龍也隐而不發。

“電梯到了。”

今歡擡眼，才發現夏岚已經走到了電梯口，按下了按鍵。

透過餘光，她注意到，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走廊裡的黑影、牆壁中遊動的“血管”正逐漸向她們靠攏，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陷入了包圍中心。

就像是黑暗裡被窺視的獵物，毫無察覺地主動走進陷阱裡。

電梯裡陰冷更甚，四周電梯壁如同沙丘般鼓起，湧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将破繭而出。

伴随着“滴”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入目是刺眼的光，從黑暗裡驟然走到有光源的地方，讓人不由得感到瞬間的頭暈目眩。

眯了眯眼，今歡才調整好，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淺灰色。

眼前是一個規模較小的地鐵站，内部燈火通明，牆壁刷的雪白，挂着一個圓形大時鐘，淺灰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靠近隧道的地面上設有黃線。

黑黢黢的隧道深處一眼望不到頭，地面上鋪着一排排反射着冰冷的金屬光澤的鐵軌。

借着頭頂的燈光，今歡這才看清，軌道碎石層下的土壤，竟然呈現詭異的暗紅色，就好像這裡曾經被血浸透後又随着時間風幹，土壤裡還有一些白色顆粒物，看不清楚。

這似乎并不是地鐵鋼軌，更像是火車軌道。

夏岚忽然靠近她，聲音很輕地開口：“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周圍的黑影越來越多了。”

今歡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不大的候車廳裡，牆壁上，天花闆上，甚至是長條座椅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黑影，遮住了頭頂的光源，頂燈像鬼火一般跳動着，忽明忽暗。

時鐘的分針走動。

風雨欲來。

突然間，大地開始劇烈顫抖，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地底下鑽出。

轟隆——！

驚雷般的巨響打破了寂靜，狂風呼嘯，耳膜被震得生疼，一道明亮閃電從隧道深處破風而來！

今歡前世等不到的那輛詭異列車，終于到站了！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在看到列車的一瞬間，今歡瞳孔還是一瞬收縮。

一節節紅色車廂飛馳而過，列車整體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火車，車廂外漆有的地方已經脫落，露出像是被大火焚燒過的焦黑外殼，車廂連接處的鐵闆随着列車行進嘩啦嘩啦作響。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今歡驚訝，真正讓她控制不住情緒的是，車頭上……雕刻着的恐怖佛頭！

很難想象，寶相莊嚴的佛如何能和恐怖二字扯上關系，但這卻是今歡第一眼的真實感受。

龐大得占據了整個車頭的佛頭，竟然是個嬰兒模樣，嬰佛沒有頭發，臉上被一個個醜陋肉瘤擠滿，仿佛在随着風抖動，笑得看不見眼，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兩排牙齒間是不見底的黑洞，兩鬓是肥大圓潤的佛耳——卻過分肥大了，上小下寬，垂至肩頭，就像是吊着兩個沉重的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