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尚未正午,應知舟回了趟醫院。
關于應知舟的精神治療早在幾年前結束,這幾年是應家人那邊自願掏錢吩咐醫院監管他,因此醫院的護士醫生們什麼的,對于這個特殊病人大多不太關注。
應知舟在醫院的自由度,甚至已經達到可以随意的當作自己的家。
這幾天除了照顧他的護士和李元外,沒有人知曉應知舟逃了兩天的療程。
他們隻覺得,醫院中似乎少了位常年和老大爺媽們一起跳廣場舞的帥哥。
……
李元正午卡着時間來看望病人。
在瞧見應知舟百無聊賴地教新來的臨床病友跳廣場舞時,他有一時猶豫是否要打斷兩人。
得虧應知舟眼尖,見他一站在門口便以累了為由停止運動。
“來了。”應知舟生疏地打着招呼。
莫名的出言,李元半晌無法理解今天的對方,他将對方全身上下檢查了個遍,确認沒有新傷後他拉着應知舟到了接診室。
他先問:“最近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應知舟點頭乖巧回答:“有很多。”
李元又問:“那最近有傷心的事嗎?”
應知舟再次點頭:“有很多。”
李元沉默半晌,他瞧着對方的眼睛,确認對方是在認真回答他的問題後,他繼續向下問
“最近軀體化怎麼樣?”
應知舟木讷一瞬,他假意思考,良久,他搖頭:“沒有。”
“連顫抖都沒有?”
“沒有。”
“嘔吐頭暈什麼的呢?”
“也沒有。”
李元再次瞥了他一眼,出言嚴肅冷漠:“馬上腦電波。”
應知舟點頭,他等對方提出要求許久,如今得逞,他内心雪消融,直言不諱。
“我要出院。”
李元挑眉,隻驚一瞬,後又垂眼續寫紙上内容。
“這你得和你家那邊商量,畢竟,你們是自願的,不像其他病人是被迫,必須得經過我這方面同意。”
應知舟淺哼聲,腦子似被這聲哼唧關機,坐在椅子上發呆好一會兒。
李元好幾次在他面前招手,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在想什麼。”
李元第五次發問,應知舟終于有了反應,他捏了捏耳垂,眼不自覺撇向窗外。
“李醫生,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明明自己面前很空曠,卻仍感覺到有東西在阻止自己,而當你想掃除障礙時,又發現它是虛無的,你根本無法除去它,可它又擋着你的路。”
李元擡眼,眸光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應知舟破皮的下唇瓣,他一眼看破對方心中的迷茫,可卻沒有急着回答。
他沉默幾許,喟歎:“時候未到啊。”
應知舟眨了眨眼,在桌上趴倒了身體,他将頭埋在胳膊肘中,蹭了好一會兒。
“昨晚沒睡好?”
李元下意識去瞧他的脖頸,可惜那處幹淨如白紙,純潔至血管在薄皮下,隐有暴起的意味。
“瘦了。”
應知舟點頭:“最近事情太多,情緒始終跌宕,是會瘦。”
李元看了眼表,起身拍了拍青年單薄的肩身示意他到時間了。
應知舟阖眼,麻木地重複着流程。
……
“病情好轉了。”
李元走前丢給他這麼一句話,話語間沒有絲毫感情。
應知舟也沒有像往日目送他的離去,轉而自顧自地收拾起病房。
他的病友呆滞地望着他,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應知舟整理櫃子時對上他的雙眼,了然他想說的話語,粗略給他解釋道:“心累,出去散心幾天。”
“哪裡。”
“不知道,至少會離這十分遙遠。”
“孤獨。”
“或許會有吧,但孤獨總比呆在繁雜的人情世故上好。”
“規劃好了?”
“不,迫不得已。”
應知舟合上行李箱,撥打了快遞員的号碼,簡單溝通一番後,他與臨床病友告了别。
“很抱歉剛和你當病友一天,就離你而去。”
“願你幸福。”
“謝謝。”
……
行李箱以郵寄的形式歸還應家,退院手續也很快辦好,一時,應知舟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在之前,應知舟沒地方去就會回醫院,呆在特殊病房的落地窗旁,縱觀靈都全景。
可如今,他沒了回頭的餘地。
陡然離去居住長達五年的地方,應知舟雖心中早已有準備,卻還是在離開的那一刻感到全身的不舒服。
他吞下中午發放的藥片,毅然決然的,漫無目的地走遠了。
他一個人,與一個冷血的手機,穿着一身新買的衣裳,迷茫奔向金水公園。
下午耀光強烈,金水公園綠化做得好,并不似城區街道的悶熱。
他不知怎麼想的,走了獨木橋。
這次獨木橋格外平穩,他走得也很沉穩,一步步的,踏着木闆,從公園走到了湖中央。
上次PLM俱樂部整體吃燒烤的場面曆曆在目,不知為何,應知舟内心陡然泛起酸澀。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就再也無法瞧見這美好的靈都了。
趁當下大好時節,他打算着手周身一切,讓自己的離别完美至對他人沒有絲毫麻煩。
他得以無憾而去,一去不返。
應知舟揣着這心,坐在湖岸邊的長椅上眺望湖水,一呆發到夕陽西下。
一下午的時間,他始終想不出這段時間裡,自己除了佘行外其他的歸宿。
他在這座城,沒有家人,沒有朋友,隻有一個挂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愛人”
興許可憐自己,或許他真的太過孤單,淚腺湧出的淚水無聲流淌。
出院前,他沒有準備藥物,出院後也沒想過再買那些曾經令他作嘔的東西,如今,他百般後悔。
天色漸晚,他打開手機,一遍又一遍翻看電話簿,躊躇良久,最終,他并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轉而撥起了号碼。
“應知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