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上空冒出一聲很清脆的輕響。
是頭頂的燈泡鎢絲斷了。
室内忽然陷進黑幕,靜悄悄的,隻有紗簾被風吹動起絲絲影子,黑漆漆的病房裡從床頭飄過來一道茫然的诶聲:“……是燈閃了嗎?”
溫聲愣起神,不知是先該坐起身還是腦袋先朝門的方向,索性伸出手來用力抖了抖被子,以示她看不見。
突然的斷電路泊汀也是一怔,想到她有夜盲症,原本斜撐着旁邊牆的半邊身慢慢直起,琢磨了一通打算逗她這想法也挺幼稚,扶着脖子又是啞然一笑,他認栽一樣從牆角探出頭,嗓音故意壓低變成怪誕可怕的腔調:“I'm ——watching you!”
幼稚死了。
溫聲很給面子地抽搐了下身體,又好整以暇地枕着胳膊看他,翹起的唇線露出糯糯的小白齒,眼睛眨眨,睫毛呼呼,“今晚你遲到了半小時噢,不過本小姐心情好不和你計較。”細細的手指喚小狗一樣豎起勾了勾,“我想吃的東西總該帶了吧?”
住院這幾天,她頓頓吃的都是一些沒滋沒味的清湯病号餐,劉嫂前腳剛走,她就覺得肚子又空了,好像幾分鐘前喝的粥從胃裡憑空消失了一樣。
吃算吃飽了。
但沒吃好啊。
所以從中午開始就給他發消息,晚上一定一定要去一趟茴記給她打包一份熱乎乎的魚籽馄饨。
但路泊汀這會兒像個遊手好閑的混子,拖着長腿走過來,将背包精準利落地當她面投進對面小沙發裡,空空兩手,沒任何歉意地一攤。
意思很明顯。
沒去,沒帶。
溫聲嘴邊的笑意扁了下去,胃裡好像更空了,聲音雖炸毛但滿滿登登都是委屈:“我等你這麼久,從中午等到晚上,這麼久這麼久,你答應了我的……”
路泊汀一手還攤着,掏出手機開閃光燈,對着牆上後勤管理的号碼撥了出去,歪過頭接電話時才眯起眼瞅她,唇角欠欠一扯:“今晚有點忙沒顧上去,下次行嗎,下次一定。”
手機屏幕映着他的半邊臉,睫毛被光線拉得很長,黑亮的眼睛透出一層殷沉又戲谑的微光。
說的挺一本正經,看上去也确實有那麼個人樣。
但……
溫聲收回盯着他的目光,然後歇菜一樣軟趴趴地仰在床上,眼皮合上,嘴巴嚴嚴實實鼓起。
不說話了。
再也不想說話了。
再也不想和面前的渾蛋多扯一句。
騙子!
路泊汀好笑地攏起眉,電話這時通了,他伸手握住她蹬在被子外的腳腕,很涼,鞋尖勾過椅子坐在床尾,就那麼一手包着她的腳腕開始接電話。
“兩個燈泡都閃了…在1205……需要怎麼處理?”他偏頭看溫聲,對上她的眼睛,他又移開,應電話那邊:“行,大概多久?”
簡單和醫院後勤部的負責人溝通後,手機開着閃光燈扣回床頭櫃,他折回門口打開電閘的塑料蓋,啪嗒一聲,關了客廳的電源。
溫聲豎起耳朵,黑暗裡一切聲響都很清晰,他走回沙發打開包,又繞過她進了衛生間,嘩啦嘩啦,有洗手和接水的聲音。
明晃晃地被無視了。
倒也不覺得委屈,不就是少吃一頓飯嗎,不就是一家茴記的馄饨嗎,不就是答應好她卻沒做到嗎?
不就是她溫聲對他來說并不重要嗎。
不委屈啊。
完全……
不委屈……
路泊汀擱衛生間裡都能聽到她輕悄悄吸拉鼻子的聲音,眉眼晃過笑意,手撥了下水溫,又抽了旁邊架子上的一次性消毒毛巾,關水,端水盆走了出去。
旁邊幾棟樓的白熾光線這會兒全都照了進來,水光随着水盆的移動,天花闆出現湛湛渌影,七扭八歪,像水母一樣,溫聲睜開一隻眼看來看去,心情好了一些。
腳腕一涼,他的手突然探進被子,溫聲有點怕癢,想擡腿蹬開他,奈何力氣使不上,外加肩側的傷口不能在床上推碾,她别過頭扁起嘴巴,口吻低了八度:“你别碰我,也别和我說話,不是有事急着走嗎,現在就可以走了,我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你别……”
眼前一暗。
咕噜。
溫聲嘴裡的話被迫咽了回去。
路泊汀低下身垂着氣音吹她額前的碎毛,吹得很輕,兩人的臉頰湊得極近,她甚至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清淡的木質海鹽味混着很微妙的煙嗆味。
意外的好聞。
可能是距離太近,她的呼吸有點不上不下,想轉頭,但他的手肘就支在她臉側……
她隻好縮起脖子,找話題問:“……你今晚抽煙了?”
路泊汀移到她嘴唇的位置,她察覺到了,粉潤的唇肉緊張地抿起,他這才開口回答她上一個問題:“嗯,抽了一盒。”
然後就見她嫌棄地皺起眼,整張小臉也皺巴巴,局促和緊張那一刻灰飛煙滅,小嘴開始嘚啵嘚啵:“抽了一盒,你是煙鬼嗎?媽媽說過不準你抽煙……”看他湊得更近了,她被口水一嗆,碎話趕緊放出,“停…你……你别湊這麼近啊…很熱啊!我看不清了……你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