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道歪裡邪氣的聲音。
溫聲的話音瞬間落回嗓子,看向那個站在車旁說話很野全身很藍的人。
路泊汀動作很粗魯地甩給他車鑰匙:“半個小時能到吧。”
溫聲看了眼時間,去機場最快也要一個小時,半個小時就很不現實。
除非他是飛人……
飛人何讓生手裡轉着車鑰匙,指尖的藍色晃來晃去,瞅着她一副不太願意相信他的猶疑表情,扯唇笑的很爛:“妹啊,一會兒坐穩了。”
溫聲坐上車後才知道他嘴裡的坐穩是什麼意思,他竟然選了條山路……
還是一條沒怎麼開發的崎岖山路。
“護膝和運動手套戴——”
砰——
車子一個捷速壓彎漂移,胳膊猝不及防撞上左側車門,手裡的護膝甩了出去,路泊汀扶住胳膊踹前座,語氣很涼:“不想開就滾下去。”
溫聲上車後就被他扣上了安全帶,但她的小心髒還是突突突跳個不停,山上的盤道多是陡嶙的斜坂,水泥雪路嚴重打滑不說,車速在窄道上如果不降下來很容易翻車,她快速瞄向窗外,黑幽幽的一片看不清任何東西,但視線在黑蒙裡很高曠,那旁邊肯定就是陡崖……
這天氣他竟然還在飙車!
何讓生降下車窗鬼叫個不停,寒風迅速灌入車内,他從後視鏡瞥到路泊汀剛坐穩,在下一個過彎時又快速反打方向盤來了個甩尾漂移,狂勁嚣張的哼笑聲在溫聲耳朵裡很吓人:“好久沒跑山了,專業賽車手的技術你們怕什麼?”
這是怕嗎?
這是要死啊!
路泊汀再次被猝然甩上車門,身體撞擊發出鈍響的嘭咚聲,溫聲腎上腺素飛飙的同時,小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張嘴想說話,但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互相犯賤。
抿唇閉嘴,她管不了。
路泊汀甩晃被撞疼的胳膊,扯唇笑了笑也不氣,手裡沒穿的徒步鞋砸向他後腦勺,又俯身快速從他衣服裡順走手機,二話不說開了揚聲器撥了通電話。
何讓生切了一聲滿臉不屑,踩下油門打算從緩坡的灌叢沖下去,“你打給誰都不頂……”
“讓生?”
電話突然被接通。
剛才還嗡嗡吵個不停的車内頓然一靜。
溫聲睜大眼睛,這個聲音好溫柔……
瞟了一眼驟降的車速,路泊汀挑眉笑的蔫壞,身體靠前伸胳膊很賤地将手機麥克風遞近他耳邊。
電話兩邊都先是無聲,隔了幾秒——
“既然已經說清楚了就不要再打擾我了,好不好?”
語氣很柔婉清泠,但細聽下又帶着堅執的絕然。
溫聲下意識屏住呼吸,大眼睛使勁往前面的人身上瞄,結果這人的表情沒任何變化,甚至握着方向盤的長指還在不緊不慢地打着拍。
一副寡趣乏味的輕淡樣子。
但車速卻是慢了下來……
何讓生一直沒說話,對面也沒再說話,動靜最大的反而是路泊汀。
他已經開始抖腿了。
又隔了幾秒鐘。
滴——
對方挂斷。
這下輪到路泊汀鬼叫了,他迅速降下旁邊的車窗,朝黑漆一團的窗外絲毫不客氣地嗥聲嚎叫了半天,叫喊聲在深山崖谷裡傳來呼噪叫嚣的回聲。
回音一陣又一陣,似嘲諷不斷。
溫聲也跟着眯眯眼笑了起來,趁車開的慢低頭飛快換鞋子。
叫完還覺得不盡興,路泊汀又給一齊的兄弟們開始發語音,湊近何讓生耳邊口吻诨侃聲音故意很大。
哇哦,今晚這個賤人他必須當啊。
“哎逗死我,猜猜誰被甩了?”
“啧,講個今年最好笑的……”
……
有人立馬回過來語音,點開:“這還用猜啊,何讓生這個死狗呗。”
庵加河的電話奚落的很是及時:“我等這個老逼翻車等了十八年,何讓生——”他大聲吼出來,“你也有今天啊——”
車内又是一陣大呼大叫的嘲笑聲。
溫聲胳膊推擠過去讓路泊汀收斂點,結果自己沒忍住也笑出了聲。
何讓生诶!
平時拽的二五八萬的還不是被甩了。
猛踩下油門,何讓生支起下巴收下所有的損嘲,笑的還蠻雲淡風輕的:“老子給你們都記了一筆。”
到機場時不多不少剛好半個小時,路泊汀很快換好衣服下了車,留溫聲一個人在車裡吃東西。
“溫志強最近入職了一家成安區的安保公司,他和姚姨這段時間都去過福利院,至于他們查到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領養檔案無故被消除,姚書文不用多久就會順藤摸瓜查到溫志強。
路泊汀看向車内,溫聲這會臉頰一鼓一鼓的吃的很開心,移開視線淡聲道:“她知道是遲早的事。”
“你舅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早在回紐約的當天他就和姚洲遠坦白了,想在溫志強被路家查出來前獨身找到黎雨,難乎其難。
“最快一周吧。”
車窗被按下,溫聲探頭遞給他手機,語氣有些怯生:“媽媽打給你的。”
揉了揉她的頭發,接過手機。
“喂,媽。”
“回國了嗎?”
很直接的語氣,帶着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推問。
路泊汀掃了一眼溫聲,朝何讓生打了個響指後晃到車後面,漫不經心地回話:“下午剛到。”
電話那邊的姚書文手裡好像在翻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又問:“阿聲呢?”
“您有話直說吧媽。”
翻東西的聲音忽然停下,路泊汀靠在後備箱目光凝向不遠處有人堆的小雪人,個頭不大堆得卻很精緻,鼓圓的脖子還有一圈紅色的圍巾,有種憨乎乎的喜感。
很像小時候的溫聲。
“福利院的領養檔案是怎麼回事。”
來了。
他淺淺一笑,手指勾起車上的積雪:“什麼怎麼回事?”
姚書文的聲音始終很低:“你知道的兒子,我不是在問你問題。”
“那您既然都知道何必再問我?”
“我知道什麼?”
他突然就被問住了,指尖又無意識地掃開剛才那處雪融的地方。
“我不同意,你知道我不同意什麼,福利院的事情我等你主動來和我談,我給你一周的時間。”
機場大廳内的登機廣播響起,路泊汀呼出熱氣,濕濛白霧在眼前疏開後又快速被風覆在臉上,片刻,聲音生澀:“我沒懂,您不同意什麼?”
隔着電話,翻東西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聽見她突然生笑:“這兩天好好玩吧。”
溫聲背着包從車裡出來時,看到他靠着車盯向遠處的小雪人在發呆,“路泊汀……”
他忽而轉過頭,眼圈濘着紅。
心口倏然一抽,酸哽感瞬間從四肢百體冒出來,她當作沒看見慢步走過去,牽起他的手,很涼:“我們走吧。”
他輕笑,指腹還泛着冰水沾濕的紅,擡手蹭她的臉頰:“好冷啊寶寶。”
“都和你說了要多穿點!”
溫聲解開背包拿出暖貼,撕開一片去扒拉他的領口,認真貼在他的左肩胛,又替他整理好衣領,再次抓住他的手:“走吧。”
她的眼圈也冒出潮氣,眼睛一直低斂着沒看他。
何讓生從旁邊走過來啧了聲開始趕人,又在擦過路泊汀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