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樂橙登時就清醒了,站起身有點做作又有點沒羞沒臊地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戲弄老師:“勞斯,這糖可買不到啊,有錢也買不到。”
胡大海就看着她賣關子,挑眉詢問:“哦?”
兩人一起長大的,她一個眼神溫聲就能立馬嗅到要說什麼爛話,隻是還沒來得及捂她的嘴,下一刻就聽見了全班的哄然大笑。
“這可是敲響意中人心門的動心之糖,您歲數屬實大了點,不太适合再動心了呢,這邊建議親親老師您下輩子再來品嘗喔。”
年僅五十的少年胡大海這回沒什麼猶疑地舉起手,咻——
将另一半粉筆再次不客氣地彈向她腦門。
課間,溫聲和關語甯一起跑去B區的數辦,王立明站在飲水機前正在泡茶,看到她兩,手一指,讓她們先去沙發坐下等。
高三數學組的組長看了一眼溫聲,笑着喲了聲:“你就是路泊汀的妹妹吧,你哥這段時間沒來學校,現在是在做什麼?”順着頭頂摸了把光頭,又禁不住問,“這小子學校穩了後都不回我消息了,你回去記得和他說,學校穩了不代表中間就沒什麼差錯,記得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溫聲沒聽進他的話,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大課間隻有二十分鐘,王立明還在慢慢悠悠地洗杯子涮杯子,有點坐不住了,她微微傾前身子直接問:“王老師,昨晚的卷子是哪裡沒達到分數嗎?”
一旁的關語甯也附和:“我和阿聲平時成績還可以,這次确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通過成績。”
王立明砌好熱茶,冬天氣候幹燥,熱氣氤氲在幾人面前,茶蓋一扣,他先翻出關語甯的卷子,簡單說了一些扣分的問題後,随即靠向皮椅看過來,準确地說是看向溫聲:“你媽媽昨晚和我通過電話問你成績的事,寒假去歐洲參加攝影展也是她安排的。”
面前原本挂着淺淡笑意的小姑娘忽然就沉默了起來。
想了想他又換了個問法:“阿聲啊,你有沒有想過留學這條路?其實國内以你的成績努力一年也能去很好的學校,但家裡如果有條件能給你安排更好的教育資源……”
上午十點,光線明亮陽光正足,有抹被日光照出的光束打在她腿邊,空氣中漂着的點點浮塵蹁跹跳動,她心裡也蒙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灰,笑的有幾分牽強無力,擡頭打斷他:“王老師,我目前學習狀态挺好的,數學雖然難可我沒放棄過,您如果覺得我這次成績沒達标,我可以向您保證以後每一場考試都不低于125分,這樣行嗎?”
胸口泛起的酸澀直沖鼻腔,她突然覺得很委屈,也莫名有股怨,不知道是對誰的,咬緊唇硬憋回眼眶裡的熱氣,直視王立明:“攝影展機會難得,把這個名額留給其他更需要的同學吧,也拜托您能和我媽媽轉達一下我的想法,我想留在國内讀書。”
擔心他還要繼續勸,紅着眼嗆聲承諾:“我能考上好大學的…我确定我能。”
一旁的關語甯一點一點靠近她,藏在中間空隙的手小幅度拉她的衣擺:不要啊聲聲,不想你走……
王立明對班裡每個學生的學習情況再清楚不過,溫聲這個姑娘聰明勁兒強,人機靈性格也好,這學期成績進步還很明顯,好好抓一把,考進重點大學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
想到昨晚姚書文的話。
哎,難辦。
抹了把老臉,也不想找小姑娘的事了,王立明指了指桌上剩下的最後一張卷子,标着132的紅色數字,在灰青色的桌上異常亮眼:“這個當然要看你的決定,老師很看好你,昨晚數學考的不錯,但是你的考卷有一點要以後注意,步驟太繁瑣,都是費時還不拿分的……”
晚上放學剛出校門,溫聲就看到不遠處的王叔已經停好車在等她了,旁邊的江樂橙和關語甯還在拌嘴晚上要吃頓什麼好的才能宰到她。
“想吃小城巷的烤肉串了嗚嗚嗚。”
關語甯白眼翻的飛起,撇嘴道:“你能不能想點新穎的,那家烤肉串光這個月我就和你吃了不下五次。”
江樂橙咂吧咂吧嘴隻好再次扒拉手機:“阿聲想吃什麼?甜的辣的酸的你選一個。”
“想吃點熱乎的帶湯的,你們先選,我馬上回來。”
兩人就站在冷風天裡,看着溫聲小步跑到那輛經常接她回家的車前,車窗降下,看不清車裡的人,關語甯仰頭,對着灰蒙蒙的半空呼出長長的一聲熱氣,接着輕聲說:“阿聲可能要出國了。”
江樂橙一時沒反應,手裡還在找江城最新出的必吃榜單,有些沒心沒肺地嗯了聲:“然後呢?”
出口的話好像終于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滑手機的動作猝然一停,眼睛瞪大,吼出聲:“什麼?!”
她怎麼不知道啊,好好的突然出什麼國啊?
“今天老王旁敲側問地提了一嘴,好像是阿聲媽媽的意思。”
江樂橙一下沉默起來,垂着頭立在原地,也沒什麼心情吃飯了,隻要想到以後在學校沒人陪自己去洗手間,也沒人給自己打掩護去小賣部,更沒有人再視她為最好。
隻要想到放學就要自己一個人走了,想到唯一且最好的朋友會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到連見一面都不敢也沒法說出口。
冷風吹到臉上又刺進心裡,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變得空落落的。
這比失戀還遠遠讓她難過。
關語甯見她半天沒吭聲,偏頭看過去,一愣:“哭什麼啊你,這還不确定呢……再說了,”指着不遠處馬上要走過來的人,緩聲道,“我們應該相信和祝願阿聲,不管在哪裡,不管離我們有多遠,她永遠都是她,我們也一直是我們。”
“出國對她來說,萬一是一件好事呢。”
怎麼可能。
江樂橙隻是搖頭,她對阿聲和路草的事口風向來嚴實,哪怕是關語甯這種玩得好的朋友她都沒透過一個字,以前沒說過,今後更不會說,吸吸鼻子含混開口:“應該吧……”
溫聲穿過馬路小跑過來,邊跑邊笑着說:“我讓司機師傅先回去了,今晚可以晚點回家……”
步子不由一滞,靜靜看了江樂橙幾秒,才緩步走到她身前,最後歪下頭去找她紅紅的眼睛,淺聲哼笑故意打趣她,“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我才去了幾分鐘你至于餓哭嗎,今晚時間都給你行嗎,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吃個遍,聽說淮北西路新開的一家湘菜館很好吃,之前還上過紀錄片,一直想帶你們去吃——”
面前的人像個樹懶一樣突然纏上她,她被抱了個措手不及:“你……”
江樂橙悶在她頸側,兩隻手抱緊她的腰,氣息都在發顫:“阿聲……你不能忘了我……”
很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四周卷起的寒風都柔了起來,溫聲輕拍她的腦袋作安撫,又拉過一旁同樣有點傷感的關語甯,三人貼在一起,周圍人來人往,神色含笑或不解,亦或是冷眼輕視,但都無所謂,她早就在被世俗輕看的年紀裡擁有了最純粹的感情。
友情,另一種含義的珍寶。
“雖然說這種話很矯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們,我不能沒有你們,以前是,以後更是。”
因為是湘菜,三個出生在江南的小孩一頓飯吃下來喝了兩匝汽水,溫聲辣的嘴唇又紅又腫,吃到最後,餐盤裡還剩一些菜,她夾起一筷子辣椒炒肉丢進江樂橙的碗裡,眉頭一撂:“你點的你吃完。”
江樂橙臉也被辣紅,略着舌頭轉頭就夾給了關語甯:“這明明就是你點的,吃不完别想回家。”
關語甯冷笑一聲,對這兩人很是無語,菜剛上桌時她兩吃的比誰都快,端起茶杯狠狠沖掉牛肉片上的辣椒,又一片一片分别丢到兩人碗前,木着臉說:“猜拳吧,誰輸了誰打包帶回去。”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氣溫驟降零下,街上早就沒剩什麼人了,離最近的地鐵站還要兩公裡,三人沿着馬路邊漫無目的地朝前走。
晚上路泊汀打來電話,溫聲設了靜音沒聽見,還在想要不要回視頻時,江樂橙手裡的打包袋就勾上了她的手腕,語氣說不上的急:“今晚真喝多了,我要上廁所,你們等等我!”說完就轉身跑進了有些偏僻的公共廁所。
關語甯的家離得最遠,這會也有點想上廁所,滑下自己的打包袋套向她的另一隻手腕,罵罵咧咧道:“橙子等等我,我也要去!”
馬路上都沒什麼車,兩邊的灌叢也黑乎乎一片,溫聲就蹲在路邊發着呆地等兩人,剛要摸出手機照亮時,動作一哆嗦。
可能是她平時對聲音很敏感,也可能在黑暗裡徒生的第六感。
在身後,在距離她很近的那處草堆,她細微又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冷風正在迅速撲向她。
有人拖着重重的步子快步沖了過來。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冷氣直逼頭頂,來不及回頭看,她隻能憑直覺飛快起身,下一秒将手裡的兩個塑料打包盒奮力向後抛去,在極度的慌神恐懼下,手腳又麻又遲鈍,甚至,她都忘了要喊人,聲音哽在嗓子口怎麼叫都叫不出。
隻能軟着腿本能地拼盡全身力氣往公共廁所的燈源處狂奔。
身後的人很快甩出一根粗長的麻繩,繩鞭狠狠抽向她的後背,溫聲痛的立馬伏下身彎了腰,那道黑影率先從後面猛地撞過來,麻繩順勢圈緊她的脖子,成年男性的體型一下就壓倒了她。
“唔——救救!救——”
溫聲掄起拳頭用力砸到他頭上,卻被他用手掌死命捂住嘴,另一手兩指曲起使勁扣上她的脖子,她越是拼命掙紮,他掐住她喉嚨兩側的勁就越狠。
她被他用最兇殘的裸絞方式摁進草地裡,甚至還收緊繩子勒住她,頭皮一陣瀕死缺氧的痛,全身都在抖,那股窒息的昏厥快速襲來。
黑暗裡,濃烈刺鼻的醉酒味,氣急暴怒的粗喘聲,全都灌進了她耳側。
身下突然一僵,腦子裡好像有什麼炸開了,溫聲的眼淚無意識就冒了出來,兩手發了瘋的向後打他。
他的手正在拉自己校褲的拉鍊!
“路泊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