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他高高瘦瘦的身影立在當街,轉着身,兩手叉腰,因為難以置信她竟然沒把他放第一位,指着她控訴,吵得完全得理不饒人:“我不聽你說那些無關緊要的!我就想你好好講講,哥們曾經以及現在到底是你的誰?如果你現在承認我很重要的話,不對,是最重要!那你補償我一個濕吻,這事就完,我們接下來還有得談。”
又撒潑一樣抖了抖肩,動作極其誇張做作。
司機兩手合在身前,望着幾秒内忽然發瘋的男生和抱着狗一臉無動于衷的少女,他也隻好低眼望地面,表情收得一絲不苟。
走過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溫聲對他那副要找事要發瘋的表情了如指掌,隻當他在犯病,剛要怼他,就有一對剛從海邊過來的中年夫妻,本來還低聲聊着天,結果擦身而過時,順道就被路泊汀的聲音驚了下,阿姨明顯被吓到了,轉身,伸指直點着路泊汀,“小夥子,你講話這麼粗魯,這麼沒素質,沒哪個女孩子會要你的。”
說完眼角輕顫,斜暼過他,還收着聲罵他:“What a rude jerk!”
然後摟着自己的老公揚長而去。
?
第一次被人罵莽夫,自覺優雅二十二年的路泊汀猶如當頭一棒,收回冷眼看毒婦的目光,下一秒就朝溫聲冷冷攤開兩手,“喂,我被這麼誤解你不管管?不為我發聲?我的死活一點兒都不重要是吧?”
“我怎麼管啊,該解釋都解釋完了,是你太玻璃心!”溫聲嘴唇都要抿破了,使勁憋回笑,“好啦,快走吧我們快走吧,一會兒還要去接小八仙呢。”
那阿姨還在頻頻回頭看過來,她隻好舉起耳朵擋住自己的半張臉。
還是無法從容應對他的丢人現眼。
“就算全世界的人不要我,你得要我,這事兒你得往心裡記清楚了,每天記八百遍,我不管!”路泊汀輕撥額前碎發,腳尖輕點啊點,催她還催上瘾了,“記住了嗎?問你話呢記住了嗎?”
要不是在外邊,溫聲幹打包票他一定會大步走過來,拍着她胸口,人模狗樣地說:“你的心門裡隻能有我,是我是我,鑰匙隻能我保管。”
指定還會若無其事地用手撓兩下,吃她兩頓豆腐。
沒見過這麼纏人的!
司機敞着車門在等他兩,沒有絲毫不耐,表情看上去穩的一批。
路泊汀本來隻是逗逗她,但見她真的毫不在意,心裡那點賤意倏爾上來了,“不說話是吧,隻是偶爾是吧,不說要我了是吧,可以,那老公繼續飛走咯。”
還兩手作鳥翼狀,繞着溫聲周身很幼稚很小心眼地扇了兩圈,再用陰不陰陽不陽的腔調在她耳邊放聲怪叫:“嗚呼~嗚~~呼~~”
聲音遠近不一,像那種清晨的布谷鳥扒在她身上咕咕咕的亂啃。
但溫聲臉色變了。
她将耳朵交給司機,讓他在車裡等,上前又去抓路泊汀的手腕想往車裡塞,放低聲音:“回家吧,我不想現在說這些。”
可奈何人又高又硬,她拽了好幾次,拽不動,隻好改去拉他的衣角,結果完全拉不動,還被他一個輕松回扯,她就軟乎乎地撞到了他手臂上。
“疼!”
聽她哎呀一聲,有點像小貓被踩到尾巴時嘶嘶的嬌氣,路泊汀沒注意到她發沉的熱息,得寸進尺又說了一遍:“我真要飛走了。”
他失憶的這四年,于他而言可能隻是一個時間跨度,但對她不一樣。
溫聲還埋着頭,忽然轉了個側角,雙手無力地垂下,将額尖一下輕抵到他身前,就是胸口的位置,聲音很軟,又有些朦胧:“不是偶爾呀,怎麼會隻是偶爾想你……不要再逗我了,以後也别說這樣的話了,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如果再來一次四年,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
開其他什麼玩笑都行。
但不能是用離開來逗她。
她臉上泛出淡淡的紅熱,和以前被他氣紅了臉時一模一樣,這不過這次聲音有些發哽,眼角像有通紅的水汽要掉出來。
如果現在有人問他,離她最近的距離是在什麼時候?
就是突覺心酸的這一刻。
她一哭,他就被重重擊回地底,怎麼都飛不起來。
完了。
路泊汀立馬收起表情,僵着沒敢動,連呼吸都停了一下。
然後司機就見那男生下意識擡眼看向他,眼底竟然還有明晃晃的無措和慌亂,跟前一秒沒個正形的欠揍樣完全不一樣。
司機猶豫了,剛要示意需要幫助嗎,就見他單手抱住小姑娘,抱得很緊很緊,頭都快擠到人家小姑娘的頸窩了,見他嘴唇微張,卻好像說不出口,隻能微微咬住唇,琢磨着該怎麼哄。
看上去顯得更慌了。
五十多歲的司機大叔早八輩子就經曆過感情這檔事了,熟練地站在原地,熟練地搖搖頭,臉龐平靜,等小年輕人自己處理。
“寶寶,看看我?”路泊汀說得試探,還有些懵。
“逗你的,我又不是那些笨鳥,它們想飛就飛,我得挂你身上才能活。”他湊到她耳邊,下颌一下又一下輕勾着她的下巴,聲音愈發放輕放慢。
“以後不會再分開了,我保證我一直都在,如果哪天我去做其他事你又想見我,不管我在哪裡不管多晚不管你會不會告訴我,我都能第一時間去接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溫聲小心翼翼地吸了吸濕啦啦的鼻子,眼簾微垂就是不看他,嘴巴也委屈倔強的扁起。
她很煩現在的自己因為他動不動就哭,但又沒辦法避免。
路泊汀繞到她身後,擡胳膊上移,貼在她耳邊,曲起兩根長指去揪她很熱很紅的臉頰,捏着輕輕撓,輕輕蹭眼淚,另一手又去勾她細細的手指,小指和她纏在一起,晃啊晃,“拉鈎,上吊,一輩子,不會變。”
說完就……
歪下頭……
拇指與拇指相觸,鄭重地和她蓋了個印。
然後……
輕輕仰頭,用一種服軟的側挎式的目光望向她。
那雙眸子黑得通亮,像是沒有任何雜質的黑葡萄。
無聲安靜,又純粹。
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愛會讓人變得不知滿足,變得不知天方何物,是隻要有他在,她就不用再當着誰的面必須長大。
溫聲本來沒想掉眼淚的,可是他一直用哄小寶寶的口吻哄着她,溫柔好聞的氣息寸步不離,仿佛恨不得将他自己變小變小再變小,然後小小地擠滿她全身的口袋,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隻要是他,天涯海角就能變成咫尺之間。
自己像一隻被麥香不斷膨化的蛋糕,溫聲隻覺得連眼淚花都變得松松綿綿,哪怕很用力眨着眼睛想要逼回去,但臉上還是濕漉漉一片。
“你别哄我……”
下一瞬。
“我錯了……”
路泊汀再低聲補一句,上手給她擦眼淚,從眼尾到臉頰,再蹭下巴,動作不算溫柔,甚至還有些笨拙。
結果就是,溫聲的眼皮被他越擦越紅。
還腫了。
路泊汀盯着看了幾秒。
到底是哪位神人連自己老婆眼淚都不會擦?
他湊得更近,離她的側臉不過幾毫米的距離,又找補似得去吹她的眼睫。
“沒那麼誇張,隻是有點傷感,我又沒哭!”溫聲眼睛眨更快了,濕濕的睫毛簌簌點着眼底,伸出手扶正他的腦袋,睜眼說瞎話:“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愛哭的人了,從現在開始,這一個月你别想見我哭。”
她用手背胡亂擦着臉,想到他的話,又一把抓緊他的襯衣領口,往面前很快一拽,兩手掐緊他的脖子,狠聲道:“但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記清了,你要敢做不到,我做鬼都要纏着你,你要敢中途再玩消失,我絕對、不可能、再放過你!就算去泰國找什麼巫術,就算掘地三尺,我都要找出你!你以後都别想再丢下我!聽見了嗎?”
握住他的脖子前後亂搖,搖累了就揪住他的領帶當成小狗繩繼續晃。
路泊汀脖子發緊,沒多會兒耳根就紅了,而且是越來越紅,修長的頸邊甚至都有青筋冒出來。
他邊咳紅了臉,邊欠下身,兩手擱膝上,肩頭的線條因站姿變動拉的更寬更直,任她拽,任她拍臉,然後一副快要閉氣的爛樣子,艱難點頭,嗓音啞着:“知道了知道了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