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封樓步入内室,目光掃過一張看似空無一物的紫檀方桌。兩人來到桌前,隻見玉封樓他五指微張,掌心向下虛按桌面,一道繁複玄奧的靈紋瞬間自掌心擴散開來,如同水波般在桌面上流淌、交織。
靈光散去,桌心處赫然多了一個通體漆黑、隐有暗金符紋流轉的寶盒。
玉封樓神色肅穆,掀開盒蓋,從中取出一封以特殊禁制封緘的信函,鄭重地遞向楊小邪:
“此信,亦需你親手交予江兄。此乃我宗在碧淵玄海截獲的密訊,關系重大。内附一枚傳聲玉牌,江兄閱信後自會明白如何處置。”他語氣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楊小邪雙手接過信函,觸手冰涼,其上禁制流轉着微弱卻堅韌的能量。他未發一言,将其仔細貼身收好,置于胸前最穩妥之處。
玉封樓凝視着徒弟一絲不苟的動作,擡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感慨:
“我們這些老家夥……終究是力有不逮了。未來風雲,當屬你們這一輩。”他喟然長歎,目光仿佛穿透殿宇,望向渺遠時空,“想當年,四護神獸降世之預言,我等隻道是無稽之談。豈料……僅其一,便攪得我修仙界至今不得安甯!”
他腳下微頓,足尖輕輕點地,點着這裡封禁的“人”。一股無形的沉重壓力仿佛順着地面蔓延開來。他的視線落在那堅實的地面上,聲音陡然變得冷硬如鐵,蘊含着刻骨的恨意與決絕:
“此處,不僅是大陣根基,更封禁着一個……‘神“獸”’!一個一旦脫困,足以令天地翻覆、生靈塗炭的禍源!無數同門血染于此,豈容前功盡棄?殺不得你,便永生永世壓着你,教你受盡煉獄之苦,永世不得超生!”字字句句,如金石交擊,回蕩在寂靜的内室,昭示着他以生命守護封印的誓言。
楊小邪感受到師父身上瞬間爆發的凜冽殺意與沉重如山嶽的責任感,心頭震動,默默颔首。
【神獸……封印……】一個模糊的片段毫無征兆地閃過腦海——似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帶着暖意對他低語着什麼……但記憶如同蒙塵的碎片,無論如何努力,也拼湊不起清晰的畫面。
隻餘下一個單薄的字,在識海中沉浮:【薛】?困惑如輕煙般掠過他冷峻的眉眼。
【時候不早了……越來越晚,不知道會不會耽擱時間回去呀?】他下意識地擡眼望向窗外漸沉的天色,歸家的急切再次悄然占據心神。
玉封樓捕捉到他細微的焦灼,斂去一身肅殺之氣,揮了揮手,語氣恢複平和:“去吧。許久未見你這般心緒浮動了,莫讓江兄久等。”
看着那道淡藍身影如離弦之箭般消失在天際,玉封樓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自語:“幼時分明是個活潑跳脫的性子,怎地到了老夫門下,反倒凍成了塊石頭?”他若有所思,【難道是跟誰随誰?自己也沒有那麼冷冰冰呀?肯定是在老江那邊沒有學到啥好東西。】
大千元炁修仙界·元炁結界
龐大的結界光幕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隔絕兩界,其上符文流轉不息,散發着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
“咦?玄元宗的?”一名身着制式甲胄的結界守衛,正在那百無聊賴中擺弄着自己的劍穗,餘光一瞥見來人那身标志性的淡藍道袍,眼睛頓時一亮,立馬扔下劍穗,站起身來。同時話匣子便打開了,“玄元宗弟子可是出了名的苦修士,好些年月沒見人出來走動了。這位師弟,此行是要去往何處呀?”
他顯然沒指望這塊“玄元宗特産”的冰塊能有什麼熱絡回應,純粹是守關枯燥,逮着個活人就想唠幾句。
守衛于是就自顧自地繼續念叨,聲音在空曠的結界入口處顯得格外清晰:
“唉,也難怪。自打那‘東西’封在此地,咱這大千元炁界就跟個大籠子似的。上頭有嚴令,非必要不得進出,嚴防死守啊!這規矩,整個修仙界都曉得,都是為了鎮住下面那位……”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帶着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畢竟這裡有一個封印的【神“獸”】,可萬分都不敢有半點閃失!”
楊小邪面無表情,隻将通關玉牌遞出,周身散發的生人勿近的寒氣。
帝吾接過玉牌,将其按在結界光幕上一處特定的凹槽内。玉牌微光流轉,與結界符文瞬間共鳴,一道道細密的靈紋如同活物般在龐大的結界壁上蔓延、驗證。片刻後,靈紋穩定,确認無誤。
“玉牌有效。”帝吾示意楊小邪站到傳送法陣中央的靈紋圈内,正準備啟動法陣,一道清亮急促的女聲由遠及近:
“師兄!等等我!”
帝吾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着玄元宗青色衣裙的少女禦劍而來,那人正是玉瑤漪。她在房中打開玉盒,發現自己的任務獎勵竟也是一枚出境玉牌,立刻明白這定是宗門因兩人同組而給予的同等獎勵。
【七天!那可是整整七天那!】巨大的驚喜瞬間沖散了之前的委屈,她擦幹眼淚,以最快的速度追到了結界入口。
“還好趕上了!”玉瑤漪輕盈落地,将一枚同樣的玉牌塞到帝吾手中,氣息微喘,臉頰因疾馳而泛紅,“守衛大哥,這是我的玉牌,勞煩驗證一下,我也要出去去人界。”
帝吾看着手中又一塊玄元宗玉牌,有些驚訝地撓撓頭:“嚯!玄元宗這次真是大手筆,一次放出兩枚?這通行玉牌每年名額可是金貴得很哪!”他目光在眼前這對相貌出衆的師兄妹身上打了個轉,帶上幾分了然和促狹的笑意,“二位同門同出,莫非是……”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兩根食指在身前輕輕碰了碰,意思不言而喻。
玉瑤漪聞言,臉頰頓時飛起兩朵紅雲,羞赧地低下頭,下意識地往楊小邪身邊挪了半步,纖手悄悄攥住了他淡藍道袍的袖口一角。
帝吾見狀,心中更是笃定,剛想再繼續調侃兩句“果然如此”,一道冰冷刺骨的視線驟然射來,讓他生生打了個寒顫。那眼神銳利如實質,仿佛帶着冰碴子,瞬間将他嘴邊的話凍了回去。【嘶……好重的殺氣!這小子,開不得玩笑?還是……護食?】
“我與她并非同行。”楊小邪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請師兄立刻開啟傳送法陣,我趕時間。”
帝吾一噎,這才明白自己會錯了意,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再看玉瑤漪,方才的羞澀已被黯然取代,眼眶微紅,泫然欲泣,更顯得楚楚可憐。【啧,如此佳人,在我們帝皇宗哪個不是被捧在手心?這小子簡直不識好歹!】帝吾心中替玉瑤漪抱不平,眼珠一轉,卻并未啟動法陣。
他拿起玉瑤漪的玉牌,也煞有介事地按在結界凹槽上走了一遍驗證流程。
頂着楊小邪愈發冰冷的注視,他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咳咳,楊道友莫急。開啟這跨界傳送陣耗費的靈石可是天文數字。傳送一人與傳送兩人,所需靈力相差無幾。既然二位目的地相同(他故意加重語氣),何不一同傳送?既省宗門資源,也免我多耗一次法陣靈力,豈不兩全其美?”他邊說邊向玉瑤漪使眼色。
玉瑤漪立刻心領神會,小雞啄米般點頭:“對對對!一起走!省靈石!師兄你不能丢下我!”心中暗道【如果師兄先傳送走了,那麼自己再在人界找他就不好找了,才7天。時間會過的很快的。還是這樣好,師兄去哪,她去哪。】
楊小邪卻不為所動,目光轉向玉瑤漪,直接問道:“你欲前往何處?”
玉瑤漪被問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楊小邪立即抓住漏洞,冷冷看向帝吾:“她連去處都不明,你何以見得與我同路?按規矩,當分兩次傳送。”
帝吾被噎得翻了個白眼,急得朝玉瑤漪瘋狂使眼色:【姑奶奶,快編啊!想去哪?!】
玉瑤漪急得直揪自己的衣袖,大腦一片空白:【去哪?說去哪師兄才不會拒絕?】情急之下,委屈和慌亂再次湧上心頭,她索性把心一橫,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嗚……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她抽噎着,淚水漣漣,望向楊小邪的目光充滿了無助和懇求,“師兄,你就讓我跟着你吧……我從未踏足過人界,心裡實在好奇得緊。我發誓!我絕不會打擾你辦正事!我就跟在你後面,看看人間的風景,看看凡俗的煙火……長這麼大,我連玄元宗山門都沒出過幾回,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機會……嗚嗚嗚……”
她哭得梨花帶雨,情真意切,一半是急的,一半是真覺得委屈。帝吾在一旁看得手忙腳亂,在身上摸索半天也沒找到塊帕子,最後隻得笨拙地扯起自己的袖口遞過去,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
“你看看,楊道友!”帝吾幫腔道,語氣帶着幾分責備,“玉姑娘這般單純,初入人界,萬一遇上居心叵測之徒如何是好?她喚你一聲師兄,你豈能忍心讓她孤身犯險?這要是出了任何差池,你宗門那裡……”他故意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玉瑤漪一邊用帝吾的衣袖(象征性地)抹着眼淚,一邊偷瞄楊小邪的臉色。楊小邪聽着帝吾的話,眉頭微蹙。帝吾所言并非全無道理。玉瑤漪是師父玉封樓的獨女,修為在人界雖不算弱,但若真被算計或卷入麻煩……自己确實難辭其咎。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确是最穩妥的辦法。
權衡利弊,楊小邪終是松了口,歎了口氣,語氣依舊冷淡:“罷了。你且跟緊我。此行是去為我師父賀壽,你可千萬莫要惹是生非。如果發現,我會立即将你送回。”
玉瑤漪的哭聲戛然而止,破涕為笑,連忙舉起三根手指保證:“師兄你放心!我保證乖乖的!寸步不離!絕不給你惹麻煩!”旋即又好奇地問,“師父?師兄你……還有别的師父?”
“嗯,亦父亦師。”楊小邪不欲多言。
【義父?人界的師父……】玉瑤漪心中暗忖,【想必修為有限,遠不及爹爹。不過看來在師兄心中地位頗重……也罷,正好見識見識這位能讓師兄如此挂念的人物。】
帝吾見兩人達成共識,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這就對了嘛!憐香惜玉方顯男兒本色!二位站好,傳送即刻開啟!”
他将兩枚玉牌同時嵌入傳送法陣核心的凹槽。法陣光芒驟然大盛,繁複的陣紋層層亮起,磅礴的靈力從堆砌在陣眼的上品靈石中洶湧而出,瞬間将陣中二人包裹。空間之力開始扭曲、震蕩。
“嗡——!”
一聲低沉的嗡鳴過後,強光一閃,楊小邪與玉瑤漪的身影消失無蹤。
大千元炁界的封禁結界堅不可摧,唯有幾處空間節點相對薄弱,可借由特制玉牌和龐大靈力強行撕開微小通道進行定點傳送。這些節點,均由各宗頂尖高手輪值鎮守,以防不測。
确認傳送完成,帝吾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消耗了大半靈光的靈石取下。光芒褪去,那玄奧的傳送法陣頓時又恢複成地面上平平無奇的刻痕,如同廢棄的古迹。
【若有異物趁機混入或逃出,那可是潑天大禍!】帝吾仔細檢查了法陣和結界節點,确認一切如常,并無異狀,這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百無聊賴地歎了口氣:
“唉……還有半年才輪值期滿,這日子可怎麼熬啊……罷了罷了,練劍去!”他嘟囔着轉身走向哨崗,全然未注意到,在他轉身的刹那,那“廢棄”法陣的某處刻痕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靈光,如同錯覺般閃爍了千分之一瞬,随即徹底隐沒,再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