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一道清脆稚嫩、卻又帶着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玉珠落盤,驟然打破了宮殿的沉寂,從高踞大殿之上的黃金龍椅處傳來。
楊小邪跟在薛菡萏身後,踏入曦和王朝女王的宮殿。殿内光線幽深,巨大的蟠龍柱撐起穹頂,空氣中彌漫着古老香料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氣息。殿門在他身後無聲地、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仿佛将他們投入了一個獨立于世的領域。他循聲望去,目光觸及龍椅上的身影,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
【曦和王朝統治千年的女王……竟是個粉雕玉琢、不過五六歲的女童模樣?!】巨大的荒謬感與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傳聞中女王手段通天,在位千年,那這具看似無害的軀殼裡,究竟蟄伏着怎樣一個扭曲的老怪物?這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龍椅上的小女孩——玖埭,似乎對他瞬間的僵硬了然于心。她甚至直接站了起來,赤着的小腳踩在冰冷的黃金椅面上,微微歪着頭,饒有興緻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纖細幼小的胳膊腿兒,然後才慢悠悠地坐回去,晃蕩着兩條夠不着地的腿。
“怎麼,奇怪嗎?”她咯咯一笑,聲音清脆,眼神卻深邃如淵,“再怎麼奇怪,我也不會告訴你原因的。”那笑容裡沒有絲毫孩童的天真,隻有千年老妖的戲谑。“你想讓我救江琉璃?我救她,能有什麼好處呢?”她托着腮,像個讨要糖果的孩子,但字句間透出的卻是赤裸裸的交易。
楊小邪壓下翻騰的心緒,面沉如水,冷冷吐出兩個重逾千斤的字:“氣運。”
玖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華,仿佛在說“果然如此”。氣運加身,行事自然事半功倍,趨吉避兇。“呵呵……”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卻帶着刺骨的嘲諷,“你真的以為,氣運……是我需要的嗎?楊小邪,你想得,太天真了。”
空氣瞬間凝固,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殿内落針可聞,隻有那冰寒的氣息無聲蔓延。
【既然撕破臉皮,那就無需再虛與委蛇。】
楊小邪心中冷嗤,猛地擡起頭,目光如實質的利劍,直刺龍椅上的玖埭。玖埭非但不怒,反而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眼中閃爍着純粹的、帶着毀滅意味的玩味光芒,緊緊鎖定了他。
“那如果我,”楊小邪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如重錘砸在空曠的大殿四壁,激起冰冷的回音,“站在你的對立面,你覺得你有百分百的勝券在握嗎?”他微微停頓,每一個音節都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如果有一絲失敗的結果,你——能承受嗎?”
玖埭臉上的玩味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狂怒。小小的手掌猛地攥緊龍椅扶手,堅硬的黃金在她指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留下幾道清晰的指印。一股無形的風暴似乎在她周身醞釀。
“你以為我看中的是楊小邪嗎?”她尖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卻又蘊含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壓。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從龍椅上消失!
下一瞬,玖埭已鬼魅般出現在楊小邪面前,近在咫尺!那雙清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卻閃爍着瘋狂的光芒,死死盯住楊小邪的雙眼深處。她的目标,并非楊小邪的皮囊,而是他神魂深處某個一直潛藏的存在!
“我看中的人,是你——聖白!” 她的聲音仿佛直接穿透了楊小邪的識海。
随着她的凝視,周圍的空間驟然扭曲、崩裂!磚石、梁柱、空氣……一切都在無聲地分解、潰散,又在下一瞬艱難地、扭曲地重新拼湊。崩潰與重組在兩人周圍瘋狂上演,形成一個光怪陸離、令人神魂顫栗的領域!
“呃……”楊小邪悶哼一聲,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極寒猛然爆發!以他為中心,恐怖的低溫如同無形的潮水轟然擴散!
“咔嚓!咔嚓嚓——!”
肉眼可見的霜白色瞬間覆蓋了他腳下的金磚,并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冰冷的白霜爬上蟠龍柱,凍結了殿頂垂落的紗幔,凍結了空氣中彌漫的古老塵埃……不過眨眼之間,整個宏偉奢華的女王主殿,不再是扭曲崩潰,而是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晶瑩剔透的恐怖冰獄!寒冰覆蓋了一切,反射着幽冷的光,連空氣都似乎被凍結凝固。
在這冰封絕域的中心,玖埭卻仿佛不受影響。她依舊懸浮在楊小邪面前,臉上那抹玩味的笑容絲毫未變,隻是眼神更加專注、更加興奮地“看”着楊小邪——或者說,是看着此刻主宰這具軀殼的存在。
“好久不見,玖埭。”
一個截然不同的、冰冷、漠然、仿佛亘古寒冰的聲音從楊小邪口中傳出。此刻的他,眼神深邃如宇宙星空,周身散發着睥睨萬物的孤高氣息——聖白,已然降臨。
玖埭嘴角勾起更深的弧度,沒有任何廢話,一隻白皙幼嫩的小手快如閃電,直插聖白的胸膛,五指成爪,目标直指那跳動的心髒!指尖萦繞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毀滅氣息!
然而,那小手在距離聖白衣襟僅有一寸之遙時,驟然停滞!
并非被有形之物阻擋,而是被那極緻冰冷的、仿佛凝固了時間的“空氣”所禁锢!一層肉眼可見的、閃爍着幽藍光芒的堅冰瞬間覆蓋了她的手腕,并急速向上蔓延!
“呵……”玖埭嗤笑一聲,手腕微震,覆蓋其上的堅冰寸寸碎裂消散。她并未繼續攻擊,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重新端坐于高高的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下方的聖白。
“沒想到,你躲在楊小邪這具軀殼裡,我竟一時還奈何不得你。聖白,你藏得可真深啊,這秘密捂了多少年了?”她的語氣充滿了譏諷。
盡管身處下位,聖白的目光卻帶着一種天生的、深入骨髓的疏離與審視,仿佛在看着一個誤入歧途的造物。
“你被父神囚禁于此,是永世的懲罰。别妄想逃脫樊籠。”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字字如冰錐,
“百年前,你暗中勾結雙魚二人,掀起的那場叛變,這筆賬,我尚未與你清算。”
“清算?”玖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孩童般清脆的笑聲在冰殿中回蕩,卻透着一股癫狂。
“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吧!堂堂聖白,不也被囚禁在一個凡人傀儡的軀殼裡?一個連真身都無法顯露的……廢物!哈哈哈!”她對聖白那恒久不變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之入骨。
她笑聲驟停,語氣轉為惡毒:“我知道誰是這場棋局的真正執棋者,我偏不告訴你!你能奈我何?”
她身體微微前傾,帶着孩童式的挑釁:“想殺我?别做夢了!在這方被你父神遺棄的囚籠裡,規則束縛之下,沒有人能真正殺死我!我的本體,可遠不在此界!”她得意地揚着小下巴。
“所以,”聖白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玖埭的瘋狂表象,“你布下了‘生死輪回湮滅陣’?妄圖以永恒的沉睡,徹底鎖死玖易,讓他永世不得蘇醒?”他一語道破了玖埭千年布局的核心目的。
“玖易”這個名字,如同點燃了最烈的火藥!
“住口!”玖埭瞬間從龍椅上彈起,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滔天的怨毒與戾氣,整座冰封的大殿都仿佛在震動,冰晶簌簌落下。
“怎麼?殺了你那‘好兄弟’,你心疼了?”她尖叫道,雙眼赤紅,再無半分孩童模樣,宛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聖白緩緩搖頭,冰晶般剔透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洞察一切的漠然:“你怎知,你此刻所做的一切,踏出的每一步,不是玖易早已為你設定好的棋路?你以為你能成功?玖埭,你們本為一體,你為陰,他為陽。但若論心智謀算……”他微微停頓,話語如同最殘酷的宣判,“你與他,差的何止是星火與皓月之别?”
“啊啊啊——!!!” 聖白的話語精準地刺中了玖埭心中最深的瘡疤。
千年的積怨、被操控的屈辱、以及那孩童心智難以承載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般徹底爆發!她抱着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從她小小的身體裡溢出,沖擊着冰封的宮殿,讓堅冰上爬滿蛛網般的裂痕。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走他設定好的人生!憑什麼我要多心!要仁慈!他偏要我做什麼,我偏不做!我憑什麼要按他的棋路走!!”她歇斯底裡地咆哮,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反複回蕩,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一千年!不,不是一千年!是這生生世世,千千萬萬個輪回!每一次!每一次的‘仁慈’,換來的都是背叛!每一次的‘入世’,都淪為被踐踏的蝼蟻!每一次的‘覺醒’,都在更深的算計中沉淪!每一次的‘毀滅’,最終又回到原點重來!這永無止境的折磨,我受夠了!徹底受夠了!!”
她猛地擡起頭,赤紅的雙眼死死鎖定下方的聖白,如同抓住最後的稻草,聲音因極緻的情緒而扭曲:“你!幫不幫我?!如果你不幫我……”她臉上露出一個近乎癫狂的、帶着毀滅快意的笑容,“你要知道,江琉璃身上的‘末世之蓮’之毒,除了我,無人能解!當然,她暫時不會死……但她最終會變得和我一樣!理智被陰暗吞噬,隻餘下毀滅的本能!你想看着她步我的後塵嗎?!”
聖白緩緩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在冰晶般的臉頰上投下陰影。識海深處,萬載時光的重量仿佛在此刻凝聚。片刻後,他重新睜開眼,眸中深邃如昔,無悲無喜:“此事,你要問的,是楊小邪,而非我。”
玖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無聲的三個字口型,帶着極緻的憋屈與憤怒:【你媽的!】她心中狂罵:【裝什麼大尾巴狼!楊小邪不就是你的一縷分神凝成的傀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