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王宮外,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身縛枷鎖,蓬頭垢面地挨在一起,難以望到盡頭。
這些隻是落花國安居樂業的普通老百姓,難不成也要被曲朝屠殺當場嗎?
落花啼眸仁一暗,淚珠滾落,在軍隊裡搜索曲探幽的身形,“太子殿下!饒了落花百姓吧,看在我們有過幾面之緣的份上,不要殺他們。對不起,對不起,當年的退婚是我……”
橐橐雜雜的腳步聲傳來,一匹赤兔寶馬駐足在城門下方。
馬上的甲胄男子揚起了那絕豔俊顔,眼神含着睥睨天下的倨傲,仿佛天神在審視卑微的蝼蟻。
落花啼如泣如訴,“求你放過我的子民們,他們皆是無辜的。”
“你的子民?”
曲探幽嘴角擠出一抹冷笑,“春還公主,你怕是忘了,落花國已不在,何來你的子民呢?”
“……”
下一刻,城門口地面上橫七豎八排列了長短不一的刀劍,直直鋪了一條小路。
柄插入泥,刀鋒朝上,刀面在炎炎烈日下閃爍着刺目的寒芒。
曲探幽把玩着手心的一隻箭羽,他拉弓搭箭,回首将箭尖對準落花百姓,眯起狹長黑目,“常言道,過刀山,下火海,可窺探一絲真誠。火海就罷了,可刀山嘛——你若想表明忠心,保全剩餘百姓,便從這刀山上踏過。”
“孤自當會信守承諾。”
眸珠凝向黑壓壓的人頭,落花啼苦笑,毫不猶豫地點首,“隻要你留百姓們一命,我願臣服曲朝,求你成全!”
堂堂落花國尊貴至極的春還公主落花啼,為了苟活,居然願意朝敵國低頭,谄媚讨好。
簡直是貪生怕死,不知羞恥的鼠輩小人!
繩索被斬斷,落花啼自高空摔下,近在咫尺的橫亘刀山張牙舞爪地朝天遍刺,等待她的前行。
褪去錦靴,她面不改色地踩到數米長的鋪地刀鋒上,不消片刻,腳下血水淋漓,白骨森露,慘不忍睹。
她聳了聳眉梢,咬緊牙關強行走下去。
曲探幽拍拍手,笑道,“有骨氣。”
漫長地行走刀山,她的雙足爬滿刀痕,血肉模糊,俨然快成殘廢之态。
為了一表忠心,她俯身跪下,一次一次地叩首。
鮮血染紅了她腳下的一片土地,那是她護不住的母國在泣淚。
即便她放棄尊嚴,低聲下氣求着曲探幽,曲探幽表面答應饒了落花百姓,卻在不久之後開展了一場可怕的屠殺。
殺伐暴戾,野心包天,言而無信,這就是曲探幽。
花-徑深瞥見落花啼一動不動注視着曲探幽,發呆失神,錯以為落花啼看上了曲探幽。他低頭,往下拽了拽黑鐵面具,想遮住醜陋的容顔。
落花啼神思附體,故作淡定,“花-徑深,對不住,今天不能陪你買新衣服和新劍了,你明天跟着師父去遊曆,一定要照顧好師父,照顧好自己。”
語罷,拉上銀芽的手,穿梭人海,杳杳無影。
望着落花啼消失的方向,花-徑深失魂落魄地在無人關心的角落裡獨自點頭,戚然道,“好。”
不管落花啼說什麼,他都會一口答應的。
落花王宮。
落花啼和銀芽緊趕慢趕去西風愁塢換好衣袍,整理表情,踏出宮門。
不料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暗香萦袖。
“阿姊。”
清脆如冰棱碎裂的嗓子絲絲縷縷飄來,聞者無不動容。
落花蕊是落花國的二公主,落花啼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年十四。一襲淺紫色裙袍,襯得她冰肌玉骨,媚姿天成。
頭上绾了松軟的随雲髻,布滿華麗珠翠,右邊簪一朵紫藍色牡丹花,國色天香,柔婉動人。
她笑道,“阿姊,方才我來西風愁塢尋你,撲了空,想來你溜出宮玩樂了。現在我們一起去赴宴吧……曲朝的太子殿下來了,父王特設了百花齊放宴招待他,并讓我們全部過去陪同熱鬧。”
前世滅國之後,落花蕊生死不祥,不明去向,許是流落街頭乞讨為生,許是被官兵抓捕一刀斃命,何等的可憐可歎。
落花啼眼眶洇潤,強顔歡笑道,“他不是什麼好人,憑什麼為他設宴。”
落花蕊捂嘴輕笑,“阿姊,你莫不是因為他是你的未來夫君才不待見他麼?看來阿姊是舍不得落花國,不想嫁去曲朝了。”
“花蕊,嫁去曲朝是好事嗎?我看不然。”
她能說曲探幽就是害我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嗎?
落花蕊哪裡曉得這一層,挽上落花啼的手臂,兩姐妹同行,道,“曲探幽生得俊朗非凡,才能出衆,乃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如果阿姊不喜歡他,可否留妹妹一絲機會?”
聞言,落花啼慘遭雷擊,激動道,“花蕊!他不是好男兒!你看上誰都可以,千萬不能看上他。”
“為什麼?阿姊仿佛對太子殿下頗有微詞。”
“預感,我預感他不是好東西。”
再聊下去難免耳赤面熱,兩人選擇閉嘴不言,齊齊去了落花王宮的正殿。
百花齊放宴,顧名思義,其一,乃是集齊了春日的百花。譬如芍藥,杜鵑,桃花,迎春,玫瑰,山茶等等,百花移栽至瓷盆中,擺放在殿内各個位置,花香湧動,如同步入花海。
其二,選擇可食用的花朵制作花茶,花酒,鮮花酥。前兩者不贅述,而做出鮮花酥,一般用杜鵑,桃花,玫瑰,茉莉,搗碎為餡,裝進面團,用特制的模具印壓出不同花形,描繪鮮嫩顔色,再下鍋油炸成酥,便大功告成。
撇開鮮花酥,其他美味佳肴皆會點綴花瓣,達到美觀應景之效。
其三,取自“百花齊放”之意,春意盎然,追求百花争豔,而不是一枝獨秀。
落花啼,落花蕊姗姗來遲,踱步走進,俯首福身,“兒臣參見父王,母後,見過大哥,二哥。”
上座的國王落花嘯,王後花汲人,微微淡笑,擡手示意二人起來。
左邊的位置上是落花國太子落花鳴,還有二王子落花吟,同時對兩位妹妹點了點頭。
落花嘯看了看右邊,笑道,“花啼,花蕊,這位是曲朝的太子殿下。”
落花蕊旋身,颔首一禮,柔聲婉約,“落花蕊見過太子殿下。”
落花啼置若罔聞,一抖裙袍,兀自走往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眉頭皺起,落花嘯不悅道,“花啼,沒規沒矩,何不拜見太子殿下?”
賓客高位上的金袍男子不以為意地敲敲桌角,音色朗然,“無妨,公主脾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