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清楚,實在太快了。”入鞘堅持不懈道,“春還公主,太子殿下是走了嗎?”
“嗯,他不要你了。”
“啊!”
入鞘一聽,撒丫子帶着人狂奔,一瞬跑沒了影。
待人走遠,落花啼攔住欲下去管控警世司和刑場的花辭樹,眉眼出塵,面襯桃瓣,笑意流輝道,“小花,先别走,跟我聊聊鎖陽人吧,你千萬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了,天下的其他門派你了解嗎?也可告知于我。”
花辭樹若有所思,掀唇一笑,朗然道,“公主,我當然想巨細無遺地言出,不過希望公主能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小事。”
花辭樹屈指挨近落花啼的耳畔,輕聲細語,寥寥幾句便移開身子。
躍鯉殺人一事塵埃落定,楓林國後裔和狡兔窟之人逃得無影無蹤,落曲一行人隻得暫時回落花王宮安置一通。
曲探幽一進花築宮,便把找到龍鱗花的經過告訴了國王落花嘯,并要求落花啼随他一起守護龍鱗花,等候花開。
落花嘯巴不得曲探幽因為落花啼而優待落花國,覺得這是一個他們小兩口單獨相處的好機會,想也沒想一口答應了。
無奈之下,落花啼收拾包裹出了王宮,她與曲探幽沒事就去蛇盤峰苦守龍鱗花,常常日夜颠倒,累到極緻就去落英缤紛客棧歇息一晚,第二天醒來繼續過去守。
在山洞日日呵護龍鱗花,又是澆水又是除雜草,龍鱗花的模樣分毫不變,連葉子都沒有長一寸。
等了二月有餘,兩人皆瘦了幾斤肉,莫名有同甘共苦的滋味。
入鞘每天吩咐士兵送水送吃食,撿柴生火,為了伺候他家主子和未來主子,忙得滿頭大汗,小腿都跑細了兩圈。
用他的話來說,“這過得是什麼日子,吃着殘羹冷炙,睡在石頭上,和野人有何區别。”當然,也隻敢在肚子裡小發牢騷,遇見曲探幽的眼神,他一個屁也不敢放。
一日,冷如冰窖的山洞倒黴地碰上狂風暴雨。
金銀色的雷電化作蛇形鞭子,無情地抽打着人間的山巒河流,像撒氣,像懲罰,像在刻意的淩-虐。
厲雷裂空,暴雨瓢潑,斜飛的風兒灌進山洞,單薄的衣袍蹁跹無依,綻放得宛如绮麗的花朵。
天氣惡劣,想來是回不去客棧歇息了。
落花啼眉梢一攢,随遇而安地往火堆裡丢一根木頭,拿小樹杈在自己和曲探幽中間的石沙地上劃一道楚河漢界,靠着石壁,“别越界,本公主眯一會。”
扭動燎燒的紅黃色火苗越蹿越高,長了狂風的氣勢,一個勁往山洞深處歪脖子。
曲探幽一腳踢散幾塊木頭,将火變矮些,空氣裡時不時響起幾聲樹皮燒焦的“噼啪”之音,引人犯困。
眼見落花啼因疲憊而熟睡,曲探幽獨自向龍鱗花的位置走去,意料之中不曾開花。他折返回來,路過地面發幹的血迹時,眼尾捕捉到一抹亮色。
屈身拾起,是一張被搓成團狀的宣紙。
難道是躍鯉打鬥時掉落的?
不,躍鯉住在此地,哪有閑情逸緻寫字,也沒有工具可用。
捋一捋紙面,鎖睛細瞧,曲探幽的俊顔以肉眼所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赤足踏遍刀山,囚牢遊街示衆,跪地斟酒戲樂……
這是什麼東西?
曲探幽一怔,黑魆魆的目光挪至落花啼的身上,來回幾遍,大緻确認了宣紙的主人。
當初在山洞打鬥,撇去他與入鞘,躍鯉,錢缽溢,曲兵,隻有落花啼可能會攜帶宣紙。必是她無意之中遺留在此,還未發現丢失了。
五指攥死,宣紙縮成硬硬的一顆球,“轟”的拋到火堆中,不出三秒就灰飛煙滅,彌漫飄遠。
回身坐下,神思恍惚,曲探幽愣是想不明白落花啼為何會寫出這些奇怪的言辭,他搓搓手指,骨節發出“咔咔”聲,仿佛捏碎一人的喉嚨。
低低的呓語掠來,無征無兆。
“春天快過去了,花-徑深,你還沒同我放風筝呢……靈暝山沒有你,我便不想去了。”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怕,怕等不到你回來。”
“……”
人在無語的時候會笑的,曲探幽嗤笑出聲,臉色笑吟吟,眼睛卻是冷冰冰的。他伸手掐住落花啼的下颌,左右晃動,粗魯至極,“醒醒!”
正做夢,下巴驟疼,落花啼睜眼望見對面之人,一巴掌摔過去,“啪”的清響能掩蓋住洞外的可怖雷聲。
曲探幽頭一歪,臉側浮現出一隻清晰無比的鮮紅五指印,眸珠噴火,再次單手鉗制落花啼的脖子,勃然道,“孤跟你說過多少次,孤是你想打便打的?”
落花啼看定對方,眨一下眼,茫然無措,“是我打的嗎?我沒注意啊,我以為是流氓變态過來了,下意識出手的……太子殿下,對不住啊。”
“呵,裝瘋賣傻。”
他似乎自我消化了一巴掌的威力,挑了新話題,直言不諱,“春還公主,你方才做夢了,夢裡叫了一人的名字,花,徑,深。你能否告知孤,他到底是誰?你我婚約在身,世人皆知,這天下還有人敢觊觎你?”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龍鱗花要開了。”
“你說什麼?”
落花啼眼萦清水,仰頭,高傲無雙,“你聽不見嗎?冰裂聲,龍鱗花外表的冰雪在碎裂,脆如嚼骨。”一手劈開曲探幽扣住自己頸項的爪子,彈身直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步伐昳麗,三步并兩步朝山洞深處走。
曲探幽怔忡難安,周身繃直。
有冰裂聲嗎?何以,他一點也未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