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狂奔似雷,灌入耳膜,刺痛不已。
聆聲一望,但見一群侍衛簇擁着兩位高大挺拔的華服男子,兩男子不約而同翻身下馬,闊步行來。
高昂的綢緞裁衣裹身,錦靴踏地,腰間懸挂數不勝數的耀目飾品,聽環佩之铿锵,聽玉珏之铮鳴。
落花啼目光瞟去,嚴肅地看着那兩人的容貌。
甫一瞥視了半邊臉,四周的曲兵一同高聲,齊刷刷欠身行禮。
“參見四皇子,六皇子!”
這纡金佩紫,華貴十足的二人,不正是前世的宴會之上,她一個一個跪地敬酒的其中兩位曲朝皇子嗎?
四皇子曲瑾琏,六皇子曲欽寒,皆與曲探幽素日交好,手足情深。
不是冤家不聚頭。
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天意戲弄。
猶記得,落花啼上一世被曲探幽鎖在宮闱,窺不見天光,曲瑾琏饒有趣味特地前來,字字鑿刺人心,羞-辱道,“落花啼,落花國被滅之事已成曆史過去,你也對曲朝俯首稱臣,就無須計較先前的舊事了。七弟待你不薄,你跟着他挺好,他一高興,你的日子不會差的。眼下你性命保全,四肢仍在,可比被斬首處死一命嗚呼得好。你說,是與不是?”
曲瑾琏探身湊近遍體鱗傷,憔悴失神的落花啼,伸出食指勾起後者尖尖的下巴,摩挲兩下,“本皇子問你,你的心底是否還存有對七弟的滔天恨意?你如實告知,有沒有恨?”
落花啼半斂眼睫,波瀾不興,語音冰冷,“……奴婢不敢。”
“不敢?是不敢恨,還是不敢不恨呢?你沒有正面回答,那麼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恨七弟,卻又無法奈何得了他,因此隻能說不敢?”
落花啼沉默不語。
曲瑾琏的兩隻眼睛宛如野獸捕襲獵物般精光爆漲,危機四伏,他揚起唇角,“落花啼,你想不想知道,自你來到曲朝之後,你的那些落花國剩餘的老百姓,是何種下場?”
“嘩啦”一聲,酒杯橫倒,他手中的酒水悉數濺在地面上,如雨點般灑漫,似昙花般一現,恰同抓不住的星光隕落于天角。
刺鼻的酒味撲面,像無解的毒藥浸入骨髓,防不勝防。
落花啼唇齒抖動,忐忑道,“四,四皇子,這是何意?”
“落花國百姓,便如此酒,覆水難收,皆已魂歸西天,步至極樂世界。”
“……”聞言,落花啼痛徹骨髓,宛遭雷轟,動彈不得,自腳底朝頭顱頂端騰出一股言語不出的刺骨寒涼,險些呼吸一窒。
佯裝的孤傲堅強碎成一地渣滓,惹人咥笑。
當時之景曆曆在目,不忍回首。
落花啼遍體生寒,攥緊雙拳,冷眸死死地瞪着靠近的曲式兄弟。
一道黑影閃在前方,遮去了落花啼仇恨的視線,曲探幽見他的二位兄長款款走近,微而點首,算是打了招呼。
曲瑾琏,曲欽寒一俱拱手行禮,字正腔圓,“太子殿下。”
“皇上命我等迎太子殿下回宮。”
“有勞四哥,六哥。”
眉峰半挑,一笑而過。曲探幽龍血鳳髓,俊美豐神,是貨真價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高,權勢大,無人不豔羨欽服。他習慣了衆兄弟姊妹的逢迎谄媚,倨傲的眼尾上挑,鳳目銜玉,美憾塵俗。
他言簡意赅地為曲氏兄弟介紹了落花啼和落花鳴。
“落花啼?”
曲欽寒沉吟一刻,目色睇眄,俊眼微眯,“這名字,仿佛在何處聽過。”
嗤笑,曲瑾琏的眸珠亮得出奇,笑得尖牙森然,偏頭提醒道,“六弟,你又貴人多忘事了。落花啼不就是落花國的長公主嗎?是七弟自幼定親的未來妻子,以前小時候咱們還見過幾次。”
曲欽寒一愣,看定落花啼,閉口不言了。
曲瑾琏哼笑,俯身細看面前的紅衣女子,輕佻至極,“早聞落花國慣出遺世美女,可見,此言不虛。七弟真是好福氣啊,能得如此良妻。”
這話聽着真他祖宗的晦氣!
“四皇子玩笑了,福氣一詞可以用在己身,不适合用于他人身,若論福氣,應是我有福氣。牽扯上太子殿下,我自己的福氣便成他的福氣了,豈非很是劃不來。四皇子這般言說,我是真正受不住。”擡高下巴,眼光轉盼,落花啼綿裡藏針,笑顔如花。
曲瑾琏浸-淫朝野多年,怎會聽不出落花啼夾槍帶棒之辭,反問道,“是嗎?”
落花鳴拂袖上前,舉手攔下想據理力争的落花啼。他生得儀容不俗,眉目清明,囅然微笑時頗有和善氣息,巧言道,“初次見過四皇子,六皇子,果非凡人,和太子殿下各有千秋,曲朝地靈人傑,旁的旮旯哪能有如此雄朗之人。今日來此,勞煩二位皇子親自出面了。”
一段話想一石三鳥讨好曲朝的三兄弟,然而效果幽微,贻笑大方。
曲探幽,曲瑾琏,曲欽寒心知肚明落花鳴目下有遠來外域,寄人籬下的畏懼,縮手縮腳,以至于這些蹩腳的奉承輕易入不了耳。
對曲探幽而言,拿他和四哥六哥比較,就是有辱他太子的身份。
而于曲瑾琏,曲欽寒來說,便能隐約嗅出他們比不上曲探幽的含沙射影的譏諷。
三人容色愀然一變,以極快速度褪了去。
曲探幽不願耽擱,直言,“龍鱗花已到曲朝,父皇期待時久,分秒珍貴,先回皇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