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珂沖到二樓時，鼻尖瞬間捕捉到側面房間裡飄來的清新沐浴露味。

他腳步放輕緩緩推開門。

隻見艾意已經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側着身閉着眼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月光透過輕薄的紗簾溫柔的灑在臉上，勾勒出他精緻的鼻梁和線條優美的下颌。

黎珂的目光緊緊鎖定他的身影好一會兒都移不開眼。

直到床上的人輕輕動了一下，他才幹咳一聲走進洗手間。

黑暗中，艾意靜靜睜開雙眼盯着窗外發呆。

直到半晌浴室的水聲漸歇，他下意識往床内側蜷縮了幾分。

牆上的樹影随着夜風搖曳，在他蒼白的皮膚上投下斑駁的暗紋。

黎珂的聲音混着氤氲的水汽從身後傳來：“我吵醒你了？”

“沒有。”艾意背對着他回答。

“沒睡正好，陪老子唠會兒瞌。“

黎珂一把掀開被子，大剌刺地鑽進被窩，手掌在真絲床單上摩挲了兩下：“啧啧，這家以前挺會享受啊。”

他不由分說地貼上艾意的身體，結實的手臂直接環住艾意的腰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艾意明顯僵了一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躲開。

“我今天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你他媽二話不說就往裡跳...連句交代都沒有！老子以為你死在裡面了！”

“任務需要。”艾意沒什麼反應的說道。

“去他媽的任務需要！”黎珂突然暴起，一把将人翻轉過來：“你早就合計好了是不是？！”

艾意平靜地仰視着他：“當時你的站位無法完成合圍。”

“扯淡！是我的站位沒法兒合圍？還是你操控那支箭突然折返讓我沒法合圍的？嗯？你早就計算好了角度，就等最後時刻自己往陷阱裡跳是不是？！”

艾意：“……”

“你知不知道我砍開那一堆灰色的觸手，看到地上那堆焦黑的粉末！老子還以為那是你的骨灰！崩潰的差點當場抹了脖子！”

艾意：“……”

黎珂伸手把艾意緊緊抱住，将臉埋進艾意頸窩深深吸了口氣：“你最後往裡跳的時候，有他媽一秒鐘想過我的感受嗎？！”

他将頭蹭了蹭，短粗的發茬紮的人脖子有些發紅：“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在對我進行什麼服從性測試或者是脫敏治療！一個月來這麼兩次，我真的會被折磨瘋的！”

艾意輕輕推開他，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

半晌他平靜地擡手，指尖點在他暴起青筋的太陽穴上然後又擦過他濕潤的眼角：“黎珂，你的電磁學基礎真的需要系統性的重修了。”

“嗯？”

“認知決定情緒反應，今天發生的不過是最基礎的麥克斯韋方程組應用場景而已。”

黎珂的表情凝固了：“啥？”

“蜘蛛人頭部由液态記憶金屬構成，普通的攻擊對它無法進行實質性的傷害。”

他看了一眼黎珂：“如果要穿透液态金屬需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一是3000℃以上高溫使金屬分子穩定；二是特定頻率的電磁場鎖定分子結構。”

黎珂：“……”

“林弋的高壓電能可以滿足第一個條件，而我的電磁場不僅可以滿足第二點還能與高壓電離子形成相斥屏障，免疫電擊和隔絕92.7%的熱輻射。”

艾意看着黎珂呆滞的表情，難得耐心地補充：“就像...”

停頓0.5秒後，選擇了個通俗比喻：“微波爐裡的錫紙原理。”

黎珂：“……”

“四個方程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值得你哭成這樣？”

黎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在自己真情告白的時候還能一本正經大講物理學的小教授，突然把臉埋進枕頭裡悶聲吼道！

“但是……你……這也不能……靠……所以怪我咯？！”

他猛地擡起頭，額前的碎發都氣得翹了起來：“那你丫倒是提前跟我說啊！看我像條瘋狗似的又哭又嚎的，很過瘾是不是？？”

艾意：“……”

他沉默地注視着床上那團委屈的大型犬類生物，伸出手的指尖懸在黎珂亂糟糟的發梢上方最終隻是輕輕拽了拽被角。

黎珂洩氣般仰面躺倒在床上，黑暗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你總是什麼都不說，這讓我覺得很挫敗，你知道嗎？我不是要你改變什麼，也不是非要得到什麼回應...但哪怕隻有一瞬間，你能不能試着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艾意的手背。

“你是我用生命去喜歡的人……經過那天爆炸之後，我是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如果這次你出了什麼再也無法挽回的後果，老子真的會毫不猶豫跟你一起殉情的！”

“殉情……”

艾意喃喃的說着這兩個字。

他擡眼看着黎珂：“為另一個人主動終止自身生命是極其不理性的選擇，我不懂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麼能強烈到這種程度……但、我想我會嘗試着去理解。”

黎珂一把将艾意摟進懷裡：“真不知道老子為什麼這麼喜歡你？”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從昏迷中醒來，就瞅見個瘦的跟猴崽子一樣的家夥裹着件單衣縮在火堆邊上打冷擺子。”

艾意：“……”

“那會兒，你穿的那條破褲子又短又薄，小腿上還有一圈腐爛的傷口。”

黎珂的手突然握住艾意小腿，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是這裡，對吧？”

艾意：“……”

“你的這個腿傷我再熟悉不過了！齒狀豁口、皮肉外翻……你小子當年就是踩了軍隊最愛在駐紮圈埋的防禦夾吧？”

“那種環境下，明知裡頭荷槍實彈，還敢摸黑闖進去偷抗生素！整整六粒止痛藥，你一顆都沒給自己留，六顆全讓我吃下了！”

艾意：“……”

“我還記得那天你褲腳上有一大片淡粉色的水漬，當初我還不在意，直到後來才明白，這他媽是血和雪混在一起的痕迹！”

“當時你該疼成什麼樣，才會抓把雪就往傷口上按，凍到神經麻痹就不疼了是吧？？”

“這些年，無數個夜晚我翻來覆去地想，你那會兒也才16歲不到，究竟是什麼支撐你能做到對自己這麼狠的。”

艾意微微偏過頭，避開黎珂灼熱的視線：“黎珂，你誤會了。”

“當時你生命體征已經跌至臨界值，沒有抗生素必死無疑……”

他盯着窗外的樹影頓了頓接着說道：“而我救你隻是單純的出于利己心理，你身上帶着軍方特制的手機……”

“隻要解鎖它，就能拿到你們軍方的位置信息，這對我來說是和艾依能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黎珂沒有接話，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着說不出的苦澀自顧自的說道：“知道嗎？以前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給爹媽報仇……”

“那些年，我最害怕的就是晚上，因為一閉眼，就能看見他們倒在血裡的樣子。”

“所以每次出任務，我都沖在最前面...總以為多殺一隻仿真人，就能離報仇更近了一點！可殺得越多，心裡那個洞就越大...”

艾意：“……”

“仇恨就像把火，燒得越旺心就越他媽疼。”

艾意沉默的看着黎珂的眼角慢慢變紅。

隻聽到他有點哽咽的聲音傳來：“直到遇到你，才知道原來活着還能有别的念想。從那天以後，晚上我做的噩夢不再是爸媽遇害那晚而是橋洞裡，你搶了我手機轉身就跑的樣子……”

黎珂突然把艾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裡跳得又快又重：“老子就拼命追啊……腿都跑斷了！卻怎麼也抓不到你……”

艾意：“……”

“那時候的我，根本護不住任何人！當時基因實驗發布之後老子第一批就沖進去改造！每次疼得死去活來，精神都快崩潰到頂的時候，我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必須變強！強到——”

“強到再也不會……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

艾意：“……”

“我以為我已經夠強了，可到頭來每次都是你在救我。”

黎珂的眼中湧起一層霧氣，語氣中滿是挫敗：“我是不是特窩囊、特沒用，連自己最……”

他還想說什麼，隻見艾意皺着眉頭輕輕歎了口氣。

突然他伸出手環繞住黎珂的脖頸，微微仰頭将自己柔軟帶有一絲涼意的嘴唇貼上黎珂，輕語道：“别說了，親我好不好。”

黎珂瞬間僵住。

片刻後，他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眼中的霧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愛意。

他雙手捧住艾意的臉加深了這個吻，艾意微微仰頭，他的眼眸微閉，雙手不自覺的抓緊了黎珂的手臂。

黎珂的吻愈發熾熱帶着無盡的占有欲。

他一隻手從艾意的臉頰緩緩滑至腦後，手指插入對方柔軟的發絲穩住他的頭。

另一隻手緊緊摟住艾意的腰，将他整個人壓向自己。

“黎珂。”

艾意微微偏頭想要結束這個吻，他抵住了黎珂的身體：“夠了……”

可黎珂恍若未聞，反而變本加厲地加深了動作。

“我說夠了！”

在嘗試推開無果後，艾意突然擡手精準的掐住黎珂的下颌迫使他擡頭。

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此刻帶着罕見的惱怒：“看着我，當我表示拒絕的時候，你必須立刻停止一切行為。”

黎珂喘着粗氣，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怔，似乎還未從方才的激情中緩過神：“怎麼了？”

“該睡覺了。”艾意别過頭去。

黎珂猛地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艾意的背影。

“睡覺？！都到這份上了你跟我說睡覺？！我是剛剛技術沒到位沒給你親舒服還是怎麼着？哇靠！怎麼能這個時候說睡覺？也太不人道了！！”

艾意無動于衷地将被子拉到下巴，閉上眼睛：“适可而止，我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