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賀十分認真地閱讀契書上的每一條條款,看起來好像每一條都非常合理。該看些什麼内容呢?文姨娘可沒有教過呀。一旁的流螢也很是焦急,拔着脖子看契書上的鬼畫符:書到用時方恨少!
宋掌櫃看着眼前兩個臉上寫着清澈的愚蠢的傻孩子,右手擡起用袖子掩住口鼻輕輕一哂:“公子,契書上所書都是常規條款,有任何要求我們可後續再議。我宋氏書館雖不是京城首位,但也是數得上名的。誠信是我立身之本,煩請公子放心。”
徐賀羞澀一笑:“宋掌櫃說的極是,是我多慮了。”
見掌櫃的真要買這本書,一旁的夥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作為員工,執行老闆的命令是本分,很不情願地在櫃上數起了銀子。
書館生意并不很好,買書的人不多,掌櫃的買的書又很多。各種節省開支裁撤人員,如今櫃上隻剩了夥計一人同時兼職賬房的工作。
各種零散的銅闆散碎的銀子,翻箱倒櫃隻湊出了十兩。
徐賀和流螢就一直看着這數錢的工作,逐漸由剛剛的火熱變得心涼,心中不住感歎:如今是大環境不好,不隻謝府、姨娘小金庫,還是别的生意都不好做,這本書真的有希望嗎?
宋曲的臉色也由晴轉多雲,生怕兩人見生意不好不合作了,趕緊關上抽屜匣子,和夥計耳語了幾句,進屋拿銀子去了。
夥計在一旁連連歎氣:這下賬上真是零蛋了,發工錢都要費勁,跟着這樣的老闆真是喪氣。
零零散散終于湊出了二十兩,宋掌櫃嘴上挽尊:“都是平日裡生意忙,多備了些散錢,不要見笑,不要見笑。數數吧!”
流螢腼腆地搖了搖頭,要知道流螢可是資深理财小能手,文姨娘專屬小管家,對于金錢算數很是精通,剛才一直看着夥計數錢,肯定是一絲錯漏都無的。
收錢的兩人已經興奮地什麼都聽不進去了,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拿到這麼大一筆錢,流螢努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把錢放到随身的小荷包裡。
徐賀的聲音也有些抖:“多謝宋掌櫃,宋掌櫃慧眼識珠,這本書肯定大賣。一月後再來叨擾,若是您有事找我,就去蒼鹭書院。我們先告辭了。”
兩人暈乎乎一齊告辭,壓住喉嚨裡的興奮呐喊。流螢緊緊握住手裡的荷包,努力穩住步伐走出書館。
小二眉頭緊鎖看着他倆出了門,回頭問掌櫃:“掌櫃的,就這倆毛孩子,給的價也太高了吧!您買斷了那麼多話本,可哪本也銷不出。如今家底都快賠光了,還花這麼錢投資,咱是要喝西北風啊。”
宋掌櫃最讨厭别人拆台道:“别看這本書遣詞造句一塌糊塗,但是情節很有賣點,肯定能掙錢!現在的書要什麼文采?隻要情節獵奇新穎,就能大賣特賣!而且此子小小年紀有如此才華,未來肯定是炙手可熱的寫手!當然是趁着他微時給些甜頭建立長久聯系,以後有書還可收。不然等人家漲停之後,還能沾得上邊?”
宋曲越說越膨脹,兩撇小胡子瘋狂上翹,細長的眉眼更加吊梢:“做人要有眼光看得長遠,懂不懂!不懂就閉嘴多像你掌櫃的學學,平常也多讀點書!啥也不是!”好像突然又想起來某人某事,表情變得龇牙咧嘴兇狠起來,“我肯定要翻身的!我非得讓某條狗看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說罷又回後院悲春傷秋去了。
小二無奈地搖搖頭,望了望堆滿滞銷書的庫房:在掌櫃的眼裡沒有那本書是難看的,就和他看人的眼光一樣,是個男子都是好的。照着這樣發展下去,這店早晚得賠掉腚,還翻身呢。也不知托王姐給找得新差事咋樣了,一會下了值買兩包點心前去問候一下,這書館是一天也幹不下去了。
這廂兩人緊繃着背膀端莊邁步。一出書館,矜持的倆人步伐立刻變得輕快。
“賀哥兒,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呢!”流螢興奮極了,雙手捏住徐賀圓圓的臉頰,把小徐賀搓的臉蛋通紅。
徐賀搖頭晃腦很是開心,小眼睛眯成一條縫。長到十幾歲,少有這麼驕傲的時刻。背負着大伯父大伯母的重托和一衆街坊的“教誨”,小小的徐賀成長裡總是充滿挫敗。這是頭一次自己的能力被認可,自己的作品和談吐完成了這一單艱難的生意,實是一件可堪欣慰的事!徐賀展現出隐藏了許久的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好吃模樣:“流螢姐,我們是不是要發達啦!我想吃綠豆糕和烤豆腐!”
“出息點,咱要吃就吃好的!”流螢聽着徐賀的低要求不禁笑了出來,“一會去集市上好好逛逛!姨娘囑咐過了,拿到錢不需要省着,使勁花!”
蒲葦在小院裡焦急的轉來轉去。小小的一方院子,邊長也不夠幾步走的,所以蒲葦一直在急速轉彎,本來不清醒的小腦瓜更是稀裡糊塗。
杉杉悠閑地坐在院子裡的小桌前曬着太陽,頭上頂了一頂新做的遮陽帽,手裡拿着一本《三字經》識字:“蒲葦,不用擔心,大不了就是賣不出去,總歸不會賠錢的。”
這兩句話也沒有辦法完全安撫蒲葦的焦慮,仍像個小陀螺似的轉來轉去,搞得杉杉都有些眼花,心裡也不由得也擔心起來:這麼久了,不會出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