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崎起身向主卧走去,到房間前她擡手敲了一敲門。
片刻中裡面人說了一句,“進”
旋轉門把手門被推開,姜崎走了進去。他很少來父母的房間,但仔細一瞧,主卧和次卧的格局相差并不太多,隻是空間稍微寬足了一些。
家母喜歡養花,所以在主卧的陽台上擺了一排各種各樣的花,水仙花,鳳凰花,還有多肉,仙人掌。還有一些五顔六色又粉又綠的,姜崎壓根兒叫不上名兒。
氣氛有些凝重,姜崎喘了口氣,問道:“媽,您找我。”
家母拍了拍床鋪示意她坐下,姜崎也就沒客氣整個屁股陷進大床裡。主卧室裡面的床格外軟,給人一種好似坐在棉花糖上的感覺,不像她卧室裡面的床墊硬邦邦的。
——硌屁股。
過了半刻鐘,姜母看着長大後的女兒。身材越發的高挑,長相也越來越漂亮大氣。但就是與她之間的距離感分毫沒少。心裡倏地冒出刺刺啦啦的酸酸,很不是滋味兒。
家母雙手垂落在腿上,今日她好像是收回了渾身的尖刺,與姜崎交談的聲音也變得溫和許多。
“還記得你剛上初中那會嗎?參加爆發了一場家庭戰争。那天,你弄壞了你弟弟的玩具。你恨我沒有維護你,卻轉身抱着你弟弟,不讓你欺負他。”
這件事是他們家裡人心中的一根刺,這麼多年沒有人敢再次觸及,而今日姜崎卻再次提及,究竟有什麼樣的含義呢?
姜崎搞不懂。
看見母親不再挺拔的脊背,曆經歲月打磨,婦女頭上青絲大多數變成白發。姜母也知道她已經老了,人過中年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所以她決定那些沉重的過往他不願再背負,事情的真相該一一讓小輩們知曉。
姜崎有三年沒有回過家來過年,她不是不想這個家和親人。可是她總覺得心裡,斷了個線……有一個特别重要的東西被她弄丢了。
所以這三年裡她一直都在逃避,不想面對複雜人情世故。
窗外一片歡聲笑語,因為今天是除夕夜。姜崎并不理解家母為什麼要在這個特别值得歡慶的日子裡,提起她在這個家所受到的不公。
姜母緩緩對姜崎露出個無奈的苦笑,“你可知你弟弟為什麼每次都要買兩個玩具?那些玩具又為何會落到你的房間裡?在你眼裡多餘的那一份其實是他…獨獨留給你的。那天在你房間裡的玩具是你弟弟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放你房間裡的。我知道,我們對你的愛遠不及小博。你可以恨我。”
“但是你弟弟,對你真的可以說是忠心不二。他隻是沒有長了一張好嘴什麼都不說,他知道家裡有一些好的東西,我們會分給他,但是他也會把這件最好的東西一分為二把其中的一份給你。弟弟對姐姐的愛永遠都在行動裡。”
原來如此,是她太魯莽。
如果當時她在細心一點,會不會就能發現其中的不同。
無聲的淚水順着眼尾,留進衣領裡。姜崎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搞得心如刀絞,那些最難聽不堪入目的狠話,她卻報複給最愛她的弟弟身上。
痛徹心扉,她垂下眼睫淚水啪嗒啪嗒的砸落在她手背上。那些夜裡的輾轉反側,她終于找到了答案。
姜崎悲痛的哽咽,往常亮晶晶的雙眼現如今被自己無腦的過錯熏染的猩紅。
“我錯了。”
“我錯了。”
……
女孩身體微微顫抖,姜崎深知自己沒有臉面再去叫他一聲弟弟。可這麼多年姜涵博還是怎麼做的,他似乎像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情一樣,依舊跟在他屁後天天喊着姐姐姐姐。
天真又可愛。
雖然家裡這位大男孩有時候嘴确實夠毒,但他也是家裡最寵愛姜崎的親人之一。
姜母拍拍姜崎的肩膀,安慰道:“你弟弟真的很愛你,他比你想象中的,更要愛你。”
對,他比你想象中的更要愛你。
姜崎在心裡,默默地重複這句話。而這句話又在警醒她曾經犯過的錯誤。
她想,這次她這個做姐姐的,必須要對弟弟低下頭了。
塵封的記憶再次開匣,姜母從抽屜裡取出一封牛皮紙質的信放進姜崎手中。4年前這封信是齊雲龍寫給姜崎的。可惜他沒等到姜崎卻等來了她。
而姜母當是出于私心不想讓姜崎在深陷感情中,就擅自做主把信藏在抽屜裡。
她想今日該物歸原主了。
姜母臉上露出愧疚之色,她平靜的闡述實情:“這封信是四年前齊雲龍臨出國前拖我轉交給你,可當時你心态才剛剛好好轉,我不想讓你再一次在感情裡迷失自我。所以我把這封信藏了起來,我知道我這種行為挺令人可恥。現在的你有權知道真相了。”
姜崎用手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又吸了吸鼻子。開口聲音低啞,“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當我還是小孩兒。難道我在你心裡就那麼脆弱?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把我壓垮。你讓我覺得我很可笑,還是在你眼裡家人互撕的場面你很喜歡。”
這些話說出口着實傷人,但姜崎必須要說。因為這麼多年太不公了,憑什麼,她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事情真相。那些對發自内心她好的人,她一概不知。反而肆無忌碾碎他們的一片赤心。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姜崎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接受的。她攥緊手中的信封,大步朝外走。
可身後的家母握緊又放下的手,她看見姜崎離開的身影。眼神暗淡下去,在帶皺紋的眼角處劃過一滴淚。那句遲到的對不起她終究是還未說出口。
心中虧欠女兒的多到數不清,甚至每到夜晚所有情緒上湧,輾轉反側,自責愧疚,後悔難過,想念……太多太多直到壓抑的情緒把她整個人吞咽。
客廳水晶茶幾上擺滿了應季水果,姜涵博拿起一個葡萄扔進嘴裡,就看見姜崎哭的像隻被人丢棄小花貓,淚眼汪汪的看着他。
姜涵博滿腦子都是大問号子,說實在的姜崎很少在他面前哭。他有些束手無措抿了抿嘴唇輕聲說:“姐,我…你…出啥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連說三聲對不起後姜崎跑回房間裡,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就在剛剛看見姜博涵那張懵懂天真臉時,姜崎覺得自己像一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這麼好的弟弟,她當初是怎麼忍心怎麼能……
回到房間裡,女孩雙腿曲膝坐在地闆上。接下來她還要接受下一個審判。姜崎緊緊揪着信封,指腹若有似無好像摸到個圓環形狀的物體。
她快要被自責淹沒,手指顫顫巍巍摩挲信封上铿锵有力的兩個大字,“姜崎”
這字體她再熟悉不過了,是齊雲龍寫的。
信封被姜崎親手打開,裡面的紙張經過時間的封存已經漸漸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