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毒計良心喪,
休書好比殺人的場.......”
呂照梁臉上笑容凝固住,葉觀瀾輕勾指,商音瞬時急轉作徵調。
鄭家子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也被擊垮,他躲在一人合抱的大樹後,抱頭哭叫:“求求你,别來找我,我沒想讓你死......誰叫你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阿沅,害你的人不是我,别來找我啊......”
琴音戛然而止,猗頓蘭的表情已由冷酷變為陰狠,他近乎暴躁地發令,催促着:“放箭!放箭!讓他給我閉嘴!”
“啪、啪、啪——”
數面盾牌齊刷刷翻起,在車隊外圍築就一道銅牆鐵壁,阻斷了弓箭手瘋狂的屠戮。
姜維一襲戎裝佩刀而出,挺身喝道:“大膽狂徒,鸠集城外互相械鬥,依大梁律,當處極刑!還不給本官住手!”
圍殺進行到這會兒,官兵方才姗姗來遲,傻子都看得出來,姜不逢今夜就是來坐山觀虎鬥的。
猗頓蘭毫無懼意,冷笑一聲,說:“我當是誰,原來是姜大人。您千萬别誤會,我清清白白一介商賈,豈敢做與人鬥狠之事。今夜原是高銘夥同其外甥,僞造本君印信,私自轉運猗頓商行名下糧貨,此行徑已等同盜竊。梁律刑盜跖,慣用重典,又名物主追贓可不囿于常法。本君事急從權,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姜大人多見諒。”
幾大商橫行甘州多年,出了名的目中無人。便有先前掠空雲商坊之事,猗頓蘭也沒真的把姜維這個地方主官放在眼裡。
姜維手搭上刀柄,當年一夫當關的大将風範盡顯。
他擲地有聲,“私鬥縱有情由,本官拿你卻不隻為眼前這一件。府衙接到線報,前遭軍儲倉失竊的軍糧,現就堆放在猗頓商行名下陰倉。人證物證俱在,偷盜軍糧乃重罪,本官斷無輕縱之理。”
“這不可能,”猗頓蘭脫口而出,“陰倉地處隐秘,若無人引路,你們如何能尋、到……”
他卡頓了下,眼角狠狠一抽:他怎麼忘了,替姜維等引路之人,半個時辰前剛剛從猗頓家的船屋出發,奉的正是自己的命令!
陡然間,猗頓蘭掙出一身長汗。疾風中款擺的樹枝落在他眼裡,盡成婆娑鬼影。世界忽地天旋地轉,猗頓蘭漫無目的地朝前伸出手,像是急于握住什麼似的,一頓,蓦然打了個趔趄——
但他并沒有摔下去。
陸向深緊随那一小列人馬,從城中到郊外,穿過了三條小巷,兩座棧橋,途徑五條小溪,六個小山包。
陸向深記憶力驚人,一路行來全部軌迹都了然于胸,但他很快發現,這幫人左兜右轉,七拐八繞,顯然不是迷途抑或故弄玄虛那麼簡單。
又經過一道半尺見寬的羊腸小路,高逾人肩的苜蓿叢到這裡猝然中斷,視野一下變得闊朗起來。
陸向深尋了塊大青石堪堪容身,腳下土地還帶着雨後特有的濕濘氣息。在他的正前方,兩道百丈高的懸崖筆直相對,崖壁平整異常,陡峭異常,恍如被一把斧頭攔中劈開。兩道懸崖的間隙卻驚人狹窄。月光自山頂傾灑而下,映得坡地一片慘白,側看仿佛削薄鋒刃,寒芒四耀,險惡昭彰。
南屏閣能人異士不少,陸向深耳濡目染,也懂得些許堪輿之術。
他知這便是方士口中的“天斬煞”,乃聚陰沖煞的極險之地,時常被那别有用心者利用來布陣害人。
一小撮人馬行至崖底,便踟蹰不前。打頭之人突然挺直了腰肢,原本含胸駝背略顯佝偻的身形,一下變得颀長起來。
更為恐怖的是,月光下那黑影還在不停地向上拉伸,以至于頭身比例到了近乎失衡的地步。
隔着夜霧朦胧,陸向深驚愕地發現,那黑影頭頸部位突然隆起,耳後兩點粼粼寸閃,上身似有若無地款擺着。其形狀,分明就是一條昂首立身的黑鱗巨蟒!
“我艹......”陸向深揉了揉眼,情不自禁罵出了聲,“見鬼了。”
濃霧逐漸障蔽了視線,陸向深依稀感覺到,巨蟒似正循聲望向自己這邊。夜露沾衣,他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别躲着了,”“巨蟒”緩緩開口,不知為何,陸向深覺得那聲音有些相熟,“出來吧。”
直到耳邊陰風大噪,漫山草木卻紋絲不動,兩山夾峙中的圓月滲出血一般的殷紅,陸向深終于幡然省悟——
凡夫所執,我人四相。
執心不破,渡難成佛。
四相鬼陣遇之天斬煞,陸向深當下發自肺腑地感歎一句。
“我艹,還不如見鬼呢!”
猗頓蘭短暫的眩暈很快過去,他無須虺兵攙扶,反感似的抽回自己的手,餘光從不遠處天際一掠而過。
恻然笑了起來。
“是嗎?”
“人證,物證......都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