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瞅準時機,左腳踏前,一招“枯藤纏樹”,向陸崛殊腰間盤打而至。
陸崛殊擰腰翻身輕輕避過,反手牽住鞭梢,陡然掣緊。狂暴勁流自他胸口破欄而出,以無形刀氣作有形利刃,照着阮平頂門長劈直下,刀風将欲要來助力的虺兵瞬間掀出幾米開外。
阮平被帶了個趔趄,卻不見分毫驚慌。他不再試圖抽回長鞭,反自迎身上前。陸崛殊一腔怒火滿身内力,全都貫注在掣鞭的那隻手臂上,驟然卸力,周身的護體罡氣即刻紊亂。
阮平借機左手萁張,揮掌處一股異香漫開。落地時他的一雙褐色瞳已然成豎線,兩腮如瓷器開片般浮現無數細小裂紋。
關外氣候一日三變,拂曉之際,風雪住,霞光破,打在阮平臉上,襯得有如蛇紋鱗甲般詭谲駭人。
陸崛殊身形微滞,有那麼一瞬眼底晃過恍惚之色,招式竟然出現了明顯的錯漏。
高手相抗,一丁點兒疏失都足以緻命。阮平勾動唇角,鬥然拔起身子,腕一抖,長鞭挾風雷之勢遊蛇般絞向陸崛殊的咽喉。
他十分自信,因為十二年前,他正是用這招,攻破了讓無數劍客心旌搖曳的“秋水三重境”,打敗了傳聞中戰無不勝的劍宗,并且親手結果了他。
然而沒等阮平補齊那抹得意的笑,陸崛殊目光頃刻淩厲,左手撩出,帶住劈面打來的鞭梢,霸刀之氣乘勢運起,上躍之時左腕發力,竟爾将阮平整個提起。
虺兵見勢不好,匆忙縱身來援,聽得陸崛殊虎嘯一聲,刀意順其指尖,綿綿不斷傳到軟鞭之上。阮平登時隻覺腕臂發麻,沒等反應過來,黑索已從根部寸寸斷裂。
一股磅礴勁氣縠紋也似,向四面八方激蕩開,虺兵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當胸一擊,擂得五髒六腑都似移了位。
阮平被重重摔在地上,蛇鱗翕張,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顧不得唇角一抹殷紅,喃喃着:“這怎麼可能......沒人能逃得出四相鬼陣!”
“聞遐草的确有亂人心神之效,卻唯有乘人不備時方可奏效。”陸崛殊寒聲,“說穿了鬼蜮伎倆而已,何堪一擊。”
阮平又驚又懼:“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
陸崛殊扔掉斷鞭,回身時左肩微一抖,蓑衣下似有血絲緩緩泌出。然他神情鎮靜,叫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是,我早就知道了,此行之前我便已有猜疑。”陸崛殊坦誠道,“老實說,你做戲的本事堪稱一絕,枉費南屏閣自诩天下消息之淵薮,這些年竟連閣中蟄伏了你這樣一條毒蛇,都未曾察覺。也虧得葉家娃娃臨行前的一句話,讓老夫茅塞頓開。”
“……什麼話?”
陸崛殊肩向内縮,腰背顯得有些佝偻,他清了清嗓,強壓下喉頭冒湧上的腥甜,望着雪後霁色,想起公子在一半山送别時的話。
“老閣主可曾想過,倘若阿深有個萬一,閣中還有誰可堪承擔起監察關外的重任?”葉觀瀾溫言,“晚生知道,南屏閣中佼佼者衆多,但真正得您傾心信任的不過爾爾。如此要緊的差事若所托非人,南屏閣的耳目成了擺設,隻怕等鞑子的鐵騎踏過喜烽口時,咱們仍舊蒙在鼓裡。個中關竅,老閣主細想便是。”
阮平的心緒還未從驚愕中平複,公裡外山那頭傳來“咻”的一聲銳響。一團赤紅色煙霧扶搖直上,升到至高點,嘭然炸開,比霞光更豔,蓬勃而璀璨。
“那是……”阮平的蛇瞳瞬間渙散,再也聚不起一絲一毫的光。
與此同時,鞑子營地,陸向深眸映火光,分外灼灼。
他躍下辎重車,急跳而前,一把扯下轅門上鞑靼的軍旗,奮力一揮。火舌怒舔而來,幾炷香前還不可一世的異族纛旗,轉眼的功夫便化作烏有。
陸向深仰看那朵象征勝利的煙花,将光秃秃的旗杆扔了,振臂沉呼。
“大捷!”
陸崛殊瞧見了,整晚陰雲密布的臉上終于漾開一抹笑意。
錯愕,慞惶,被戲耍的羞辱,以及被擊敗的不甘,走馬燈似的從阮平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剩下的唯有孤注一擲的決絕。
蓦然地,他從喉嚨裡爆發出恐怖不似人聲的獸吼,伺陸崛殊分神之機,彙聚全身内力,攥指成拳,以極快的速度猛擊向陸崛殊曾受重傷,還未來得及痊愈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