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渡秋的時間很短,一場涼雨下來,空氣趨于柔和。
校園道上,兩旁的梧桐樹依舊蔥綠。透明雨滴墜落,風裡的涼意直竄鼻尖。
新生大會結束已經有一段時間,林以甜坐在教室裡上課,握筆認真記下老師講的知識要點,再恍惚擡眼,外面的枝條似乎抽長了些。
膝蓋發疼,骨節抽長。
這場雨是她久違的生長痛。
PPT翻頁而過,教授話筒的聲音在整個教室回蕩。
“那麼軟件生存的周期過程就是這樣的,總的來說,前端的研發隻是冰山一角,後期的維護以及如何地更新疊代,才是真正的挑戰......”
“下面我們來簡單介紹一下,軟件開發方法學。”
老教授扶了扶眼鏡,喝口茶慢悠悠地繼續,“這開發方法學主要分為以下幾大類,我們前面也有提到......”
雨已經停了。
今早的最後一堂課結束,林以甜收了東西和顧湘她們一起去吃飯。
路上顧湘興緻很高,開了話匣子就庫庫說話,提起有新人要來和她們同住,林以甜知道她消息通,便問她知道新來舍友的消息。
顧湘說新舍友是校藝術協會的會長。
林以甜怔神:“簡學姐?”
“可……開學這麼久了,不是早就定好了嗎?”
顧湘神秘兮兮的捂嘴:“換寝。”
簡舒文和原寝室的舍友有矛盾,聽說已經是不可調節的階段了,導員勸解無果,也怕矛盾激化真出事,就同意了她的換寝。
一個寝室四人,簡舒文是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因換寝這事,還被導員約着單獨談話,寫了一千字的檢讨。
人來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
林以甜上前幫她弄行李,就像開學那天,學姐貼心上前接過她的行李。
“噔噔噔,歡迎學姐的到來~”
“學姐我來幫你,進來吧進來吧。”
“欸!你們怎麼可以搶功勞啊!學姐别動,放着我來,小小行李直接拿下!”
完全不一樣的氛圍,708的門被打開的刹那,溫暖将人裹得嚴嚴實實的。
外頭的氣溫回升。簡舒文口罩裡悶出熱氣,眼眶發澀。
來的晚了,宿舍裡就隻剩下進門的位置。
林以甜見簡舒文頓神,便指着自己的位置,輕柔的開口:“學姐要是不想睡那裡的話,我們可以換一下......”
渺渺接下去:“是啊是啊,我的也可以。”
簡舒文唇角漾起淺笑,“沒事的。”
看向林以甜,她眸中酸澀,忍着顫低聲,“謝謝。”
林以甜抿唇,眼底亮晶晶的:“沒關系的學姐,我們以後就是舍友了。”
之前就認識,簡舒文在宿舍裡最熟的人就是林以甜。
打開背包,簡舒文纖細的骨節探進,想将包裡的東西拿出來。倏忽間,尖銳的刺痛紮進皮肉,碎渣玻璃裡已經看不出完整的鏡框。
林以甜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眉頭跟着皺起來:“怎麼了學姐?”
簡舒文的臉色有點白,怕人知道,睫毛撲閃着顫了兩下,把委屈咽進肚子裡。
“沒事,眼鏡碎了。”
已經說不清第幾次被人踩碎了眼鏡再放回去,她總要被紮得滿手血。簡舒文咬着唇,将話說的很輕。
頭發别過耳後,她悶聲,繼續收東西。
林以甜眸中染上了層怅意,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最後隻得借着發糖的名義,發到最後往簡舒文手裡也塞了一顆:
“吃糖嘛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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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大室内訓練場,高挂于頂的白織燈耀眼如星。
反複揮拍成了機械記憶,帶起的風阻揚起鬓邊額角的碎發。
汗珠彙在發絲末梢,謝燃硬挺的眉骨在光下渡上了朦胧的濾鏡,汗水順着輪廓分明的下颚滑落。
韓教練叉腰,目光敏銳的看着白色小球來回飛躍,“明年舉行的湯姆斯杯,上面的意思是希望大家加把勁,給隊裡争口氣。”
“世青賽我們打得就很不錯,都到總決賽了,得再上一層樓,拿個冠軍回來才是真有本事。”
提及此,謝燃屏氣。
世青賽......
記憶在刹那輪回翻湧,折疊成肘骨的筋脈,牽動着一場無人知曉的劇痛。
陣陣沉重,拖延撕扯着他的呼吸。
“謝燃。”
韓教練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對,立馬正色:“專注眼前!不要急!”
短暫的斷片過去,他垂眼,舌尖重重抵在後槽牙上。
血意上湧,心中劇烈的不安燥動被壓下。
握緊球拍把,他合攏的指骨背青筋明顯,蟄伏在汗液與皮膚之下。
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将思緒拉回。
【22:20】
第三場比賽結束。
韓教練贊許,“好球。”
他雙手環胸,“謝燃看球還是很準的啊,38拍,剛好把這球頂到對方頭頂去,這個靠底線的位置。”
看着圍靠過來的幾人,韓教練目光定在謝燃身上。
“你自己怎麼看這局的表現?”
教練面上是誇,但更多還是希望他自己能複盤一番。
謝燃背着手反思,“這局的球我們在防守上的取位還是太靠左了。”
這是他們中場僵持不下時,15:15的那次僵持下,被雲朗一拍打落的比分。
韓教練滿是欣賞地點頭,“另外......我覺得你們兩個在場上還是要調動得更積極一點。”
“速度、節奏、另外還有你們兩個快速的銜接。”
韓教練抽空看了眼和謝燃搭檔的林和西:“明白嗎?2,4,6拍,這個銜接要再快一點。”
再問到雲朗這邊,他立馬會意,老實地背過手:“今天我們在後場球的處理上吊球吊得太多了。”
“對。”
韓教練揚下巴:“這點你們就要向謝燃學習,像他那種揮拍的節奏策略,就很不錯。”
“例如殺-吊-殺之類的......要讓對方摸不到你的節奏。”
雲朗低低點頭,擡眼看了謝燃一眼,淺咬着後槽牙沒應聲。
隊伍解散回去,雲朗往二食堂走,路上又碰見程皓楓和謝燃,就順道一起。
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幾句,雲朗才知道謝燃最開始也不是打羽毛球的。
最初他跟着人搞田徑賽事,後面教練發現他對于球類的敏感度高,才調了他來。
“那也行啊,”雲朗直言,“你現在不打的挺厲害的。”
謝燃失笑,不放在心上:“哪厲害。”
最初被送來學體育,是他小學考10分時。
一張隻需寫簡單加減法就能滿分的卷子,他十分。
謝燃父親知道後對他好一陣打罵,偏不信他是在考試時睡着了。
彼時恰好父親的好友在市内搞體育選拔,要找好苗子,6歲以上就成,跑得最快的就簽了合約收進去。
謝燃就去了,然後不出意外地得了第一,被敗家爹莫名其妙送進去學田徑。
“他懷疑我腦子不好。”
拖着尾音,謝燃滿是不在乎輕笑了聲,“給我送來隊裡訓練,管飯吃餓不死就行。”
被家裡奉為雲家太子爺的雲朗自然不懂,第一次聽見還有這樣的事,沉默了會。
身邊的程皓楓一把搭住謝燃的肩,“嗐,誰不是呢。”
“我那老登還和教練說該怎麼嚴肅怎麼來,别整死了就行。”
“可别了。”
謝燃的眼神遊移,噤聲淡漠着,“你要是死了,老頭不得心疼死。”
雲朗扯回正題:“行了,先吃飯吧哥。”
謝燃嘴角噙着笑,單手劃着手機。
“滴”的一聲支付成功,他端着托盤走開。
有人迎面朝他嘿了一聲招呼,聽聲音是周堯,謝燃意外:
“喲,你怎麼舍得出門?”
“我也不想,下午不是體測嗎?”周堯聳肩,“欸你坐哪?我要和你們一起。”
謝燃淡漠挑眉,“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