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她不喜歡的話,為什麼要掉眼淚呢......
苦檸清冽的氣息鑽入鼻尖,雪花落在林以甜的手背上,融化成透明水珠。
他在看她,直白的眼睛望向她,帶着道不明的情緒,直白又坦然地将她捕獲。
那樣輕而易舉,熾烈的眼神。
深深吸引她墜入,沉淪。
林以甜看着他,心髒砰砰跳動,叢密纖細的眼睫顫了顫。
她撇唇,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而他一直在身邊,寸步不離地守着他。
林以甜終于在這次持久的戰役中敗下陣來,将小臉搭在臂彎上,主動開口關心他:“你冷不冷啊?”
謝燃穿短袖,她實在不忍心看他受凍。
她眼淚不好容易收起,被泡得發白的小臉殘留着淚痕,鼻音很重,小巧的鼻尖紅紅的。
又甜又軟的聲音,像是懶倦的小貓,呼呼地瞧他,眼睛也亮亮的。
謝燃搖頭,虛虛地掩住她,風雪全都落在他身上了。
從前比這還冷的天氣,全隊受罰晨練,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林以甜又笑又心疼。
怎麼會有人這麼傻呢。
“把你凍成冰棍。”她故意惡狠狠地拿腔氣他,隻是在謝燃眼裡怎麼看怎麼可愛。
真的好喜歡她啊。
謝燃忍俊不禁,單手撐在她身邊,兩個人靠的近了些。
哭得圓頓的眼睛濕漉漉,她撇唇。
她不想讓别人看見她這樣,謝燃就伸出手,幫她把帽子帶上。
“這樣,别人就看不見了。”
林以甜輕輕抽噎了聲,那眼神分明寫着“都怪你”三個字。
謝燃笑起來,胸腔小幅度起伏,順着她的意說:“怪我,我是壞蛋。”
聞言,林以甜愣了下,将圍巾拉起來蓋住嘴巴,用唇形說了個“大壞蛋”。
距離近時林以甜看見了她未曾仔細觀察的,他手臂上的傷口:或深或淺、甚至藏在膏藥貼下看不見的......
“打球也能受這麼多傷麼?”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想這該多疼啊,反反複複,幾乎沒一處好皮肉。
之前視頻露出手時,她就想問,為什麼他的手看着那麼讓人心疼。從大拇指指根到手腕側方,一整片的皮包骨,不正常的肌肉萎縮凹陷都快有她的手掌那麼大了。
偶爾謝燃察覺到,都隻是沉默着收回手換個姿勢。
“封閉針後遺症。”他輕描淡寫,唇角輕佻,“打比賽前手過勞發疼,這是最有效最快的治療方式。”
他追随她靠近的動作後退,又因為她的關心而得意笑,仿佛傷疤是榮譽勳章。
“疼嗎?”她軟綿綿冒了聲,好像忘記了自己還在生氣,隻關心他。
謝燃搖頭,“不疼。”
地上的影子緊緊靠在一起,謝燃回頭看了眼,眸色深了層。
悄悄又靠近了點,隔着半肩的寬度,始終留給她反悔的餘地。
她沒後退,抿唇斂起眉,小手攥成拳頭。謝燃掃了眼,反看自己粗糙寬大的手,直覺告訴他那手嬌軟軟的,一手握起來輕而易舉。
他說易凡婧是他的高中同學,之前在家長會上見過他父母,父親借此還認識了這個同學。父親總借着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學校找他,這次實在沒轍了,竟然在找上了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易凡婧面前。
謝燃對人一向淡薄。
他不需要關心,對别人的虛情假意更不感興趣。
二人就這麼沉默地走,謝燃高出她許多,走在面前像一座莊嚴山。
林以甜嘟唇低低走着,氣呼呼地踩他的影子。
讓你騙我,讓你長這麼高,讓你欺負我......
踩你踩你踩你。
前面的人停下腳步,林以甜險些不小心撞上去,立馬背過手乖噜噜地站定,手裡的青梅飲料晃動。
謝燃餘光裡見她蹦蹦跳跳的,可愛到心裡去了。“怎麼了?”
“沒事......”
林以甜怯怯軟笑,攥緊手中未送出去的飲料,猶豫還要不要送呢。
謝燃像個木頭,沒讀懂她的意思,在她含羞躲避的眼神中移開視線,嗓音淡漠地嗯聲繼續走。
回去後林以甜把自己貼手腕的中草藥貼一股腦塞給他,說是之前防腱鞘炎的,但是現在看來他比她更需要。
隻是,這瓶青梅味的飲料還是沒到喜歡的人手上。
林以甜隻能自己開了喝,旋開瓶蓋,她被凍得發白的手掌磨出一條紅痕,火辣辣的疼。
飲料入喉,青梅酸味在口腔裡蔓延,混着清冽茶香繞鼻發澀。
一點也不甜,就像她喜歡他的心事,太酸了。
林以甜負氣把自己縮在椅子上,指尖陷進蓋腿的小毯子裡,柔軟讓她緩過勁來。
哼。
下次不買了,再也不買了。
顧湘這幾天回來的都很晚,說是要努力備戰期末,早出晚歸的。有一次查寝點名了都還沒回來,晚歸要記過,林以甜幫她掩蓋過去,說是已經在床上睡了,查寝的同學這才作罷。
晚歸一兩次沒什麼,可林以甜擔心她在外面待太晚,終歸是不安全的。
顧湘偶爾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對,林以甜擔心她什麼事都埋在心裡,受了委屈也不開口,隻能婉轉問她幹什麼去了,家都不回啦。
顧湘第一次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與她對視的目光帶着懇切,到後面又變成無奈和不甘。
勉強擠出一點微笑,她把提回來的禮物遞給林以甜,說是隔壁班邰明智送的。林以甜說什麼也不收,想讓湘湘把東西還回去。
邰明智上一次在樓梯口堵她,要送她東西被她回絕了,沒想到這次還找到她舍友給她東西。林以甜和他不熟,知他追求的意思就更不敢收了。
林以甜感覺他好奇怪,總是問一些有的沒的,一會兒沒回就要打電話過來。她被他騷擾得沒法子,擺明了态度說自己沒心思,邰明智就線下到教室裡堵她。
林以甜就差把人分到黑名單裡了,更不可能收他的禮物。
顧湘覺得也是,隻說明天拿回去。可臉上還是落寞的。
“怎麼了?”林以甜把她拉到陽台談心。
顧湘猶豫了好一會,“我喜歡一個人,但是......”她看向林以甜的眼睛帶着淚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以甜懵懂地問為什麼不主動一點呢,從前她們就是這麼幫她的,要是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告訴大家,不要自己一個人泡在悲傷情緒裡,更何況,最近還要考試。
顧湘擠出苦笑,“沒關系,謝謝你。”
她的話不成語調,林以甜感覺她要哭了,給她一個溫暖抱抱,自己的情緒不知不覺間跟着低落。
渺渺走出來準備收衣服洗澡,找來找去才發現衣服被風吹到樓下去了,隻好坐電梯下樓取衣服。回來的時候她走到林以甜旁邊,問她為什麼謝燃還在樓下。
林以甜怔忡,悶悶地沒緩過神來,提取到“謝燃”兩個字迅速跑到陽台往下看,少年果然站在樹影裡,忽明忽暗的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
他身穿黑色沖鋒衣,隐約看出打底是件淺色薄衫。就怎麼站在那,幾乎要化成冰凍的石像。
傻瓜,真不怕冷嗎。
已經晚上10點多了,林以甜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摸出手機給他發消息,【你在樓下站多久了?】
底下的少年握着手機擡頭,遠遠地與她的對望。
【等你熄燈了再走】
答非所問。
宿舍熄燈要11點,還差10幾分鐘呢。
為什麼來了不告訴她,為什麼要一個人站在外面受凍。
從來沒人教過謝燃什麼是愛,他的自救都是在無數個黑暗裡,經曆傷口的潰爛結痂化成沉默的褶皺,像時光留在他生命裡的痕迹。
所有的痛都告訴他他還活着,他的安全感來源竟然是痛,痛讓自己清醒,讓他成長。
發癢結痂的傷痕裡漸漸衍生出新的血肉,他用綁帶纏起一圈又一圈的白條,掩蓋暗色血液,又把它拆開,看那些留在皮囊下的傷疤。
他想,如果她也喜歡他,所以關心他。
對嗎?
他想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一再慎重,他知她年紀還小,說不定從沒談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