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有看清他的臉。
她為什麼會對他很熟悉?
同樣,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許久,李溶月平複情緒,她擦幹眼淚,心還在砰砰直跳,下塌之後她雙腿發軟,她撐着精神走到正堂,發現屋内陳設十分别緻整潔,她身旁的木桌上放置着一個青灰色玉瓶,裡面養着幾株荷花。
這是哪?
她頓感疑惑,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她随手握緊桌子上的一塊尖銳物,藏匿于身後。
“李姑娘醒了!”原來是一個端着飯食的小仙士,小仙士長相可愛,帶着小氈帽,他手裡端着的飯食香噴噴的,扭頭連忙朝外喊道。
“來了來了!”外面有人應道。
徐舟野聽聞連忙跑進屋内,他看着李溶月呆愣的模樣,頭上有幾根不規矩的發絲很是搗亂。
徐舟野臉微微紅起來,将一隻手反手捂住嘴唇掩笑,他道:“還以為你還要睡個三天三夜呢。”
李溶月微微歪頭看着他……
徐舟野……
徐舟野有點心虛,結巴道:“你……别這般看我呀……”
“這是在哪?”她道,頭還有點昏沉。
“我們不是在竹林嗎?”李溶月又接着問。
徐舟野聽聞後頓感情緒不佳,桃花眼馬上就紅了起來:“你為何不先關心關心我?我難道不是你買來的嗎?你把我買來不應該好好保護我嗎?”而後跑到李溶月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抱住李溶月的腿哭喪道:“我差點就失了清白了!”
李溶月錯愕半刻,“你……?”懸着的心也逐漸放松下來。
她并沒有氣惱,附身下來安撫着徐舟野的臉,揉了揉他的卷發,扪心自問,她的确有責任保護他的安全,對她而言,徐舟野才年方十八,更何況她還他大一歲,而且還是個出閣的人了,自然要把他當做自己的親人看的。也有責任保護好他的安慰。
“對不起。”她歉聲說,看着他委屈的臉。
徐舟野看向她的臉,又羞又惱。
“我不管我不管!”徐舟野仍在怨言着,“你得好好哄哄我!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個東西有多欺人太甚!弄得我好疼……”
李溶月無奈笑了笑,放在徐舟野肩上的手力道漸漸加重,語氣“柔和”道:“好,我哄你。不過現在,你可以和我說,出什麼事了嗎?”她溫和的笑容讓徐舟野心裡更加陰冷。
徐舟野微微感受到她的怒意,連忙擺擺手,不敢放肆了,直到身後來了一個小仙士,約莫十三歲,長相俏皮。他驚訝道:“李姑娘醒了!您已經睡了很久了,如若再不醒徐公子怕是就要瘋了。”
小仙士見李溶月渾身散發看戾氣,慌忙拂袖解釋道:“李姑娘不必害怕,此處是青雲宗門,不會有邪物出現。我是仙門小輩弟子明曉。”
李溶月一聽,青雲宗門?那不是她一直苦尋之處嗎?如今就這麼簡單來了?
李溶月怔然,困惑之話随即煙消雲散。擡腳朝小仙士走去,對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多謝救命之恩。”
小仙士受不起,連忙幫扶:“不不不,我隻是幫了小忙,其實真正救你的是我派掌門女尊。”
“女尊?”
*
“當時情況危急,竹林深,霧氣蒙。現在世道不平,而你們出去曆練恰巧碰上了狐狸仙尋夫郎的日子,與此同時,那日也是女尊的出關之日,她去竹林曆練,哪知你們在此。等女尊趕去的時候就瞧見徐公子一個人在那被坎精拉扯着,衣裳都被它們的利爪撕下了好幾塊呢!”
“徐公子一直在那尖叫,那狐狸仙八成是看上徐公子了。不過他卻把你先藏了起來,自己則是一個人拿着劍與它們搏鬥,而且還是邊哭邊打,很委屈呢!”小仙士笑着說。
李溶月同他們走着,聽完這一番源頭後,她側眼望了望徐舟野,這小子像沒心沒肺一樣,嘴裡叼着一根草,随手把玩着長生辯。
往他額心瞧去,抹額…..還在。
“你過來。”她說。
“幹嘛。”他心裡還有點氣。
不過還是乖乖把頭移過去了,李溶月直接牽住他的手,輕力搖了搖,語氣有點生硬的撒嬌:“是我不好,你别生氣了。”她從沒有用過這等語氣與男子交談。
“看我心情吧。”那小子是這樣回答的,一溜煙就跑了。
李溶月:“……”
青雲宗,布局繁綜複雜。
如是命定之人,隻需在山腳下便能瞧見入口。踏着石階往上走,步步生花,待到山頂之時,仙門法陣會剝奪尋法者的七情六欲,斷情之術執法者是掌門派是小輩,但如若不是想要修仙者,就不用剝奪。
在宗門正門矗立着兩座高大堅固的石柱,有藍白色磁力流線,如若有不善者硬闖,流線便可将他粉身碎骨,一點都不留情。
石柱是用白色通透的白玉石打造而成,兩根玉柱刻着兩句詞:“來此修法者必先修心,敗壞門風者當場驅之。”
青雲宗門規矩森嚴,掌門者是一位女尊。
男郎與女郎相互扶持,平等競争,這裡荷塘雨花台較繁,多雨少晴,因是霧霾青天,就此也被稱為“世間荷花台”。
仙門百家代代在此修行,下到襁褓嬰兒,上到芳齡二十五青年。小仙士個個門清正傑,英勇善良。法派不同,服飾自然也不同。
驅鬼派弟子大都是小輩,姓楚。多半手持天光劍,月白色廣式飛肩束腰長袍,腰間佩戴長玉流蘇,女尊對他們不論服飾或造型又或儀态舉止,要求一絲不苟。他們用白青色發帶束起高馬尾,額前沒有一絲碎發,端莊典雅,清門之子。
修仙派弟子大都是大輩,姓明。上及十七歲少年,修為達到六層則是跟着各自門派的師尊曆練,服飾顔色多呈灰米與蟹藍,穩重大方,全發束,戴玉冠。
仙門百家修為最高為九層。
古往今來,仙門鬼道,是一定對立的,誰也容不下哪派。在三百年前,惡鬼虐世,生靈塗炭。
青雲宗門最高是玄冰仙上,當時并無勢派區分,民不聊生,玄冰以一己之力将鬼神封印于地下,用半生修為的真魂看守,另一半修為因拯救世間被擁護成神,自稱一派。
而神派如何進入?隻有做出天下大事之人方可進神派。
青雲宗門的弟子大都修的是道義與自身,而對于善和惡,他們也是同等對待的,可以這樣說,青雲門中的人,個個非凡無比,但也有的也很無情無義。
門規有無數條,上到先祖,下到現在。而修為達到一定最高境界則稱為仙人,可以離開仙門去尋找自己的真傳,不想離開也可繼續修煉,直至飛升成神,但三百年也就出了個玄冰。
徐舟野在玉台漫不經心的走着,無意中聽見周圍有畫鬼符的小仙士在讨論鬼道,徐舟野聽得正起勁兒,賤嗖嗖的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他剛想走過去細問,領頭的明曉卻朝那邊發了話:“楚曦,楚茗,楚辭剛剛讓我告訴你們去朝陽正堂,楚師尊有話要對你們說。”
兩位小仙士點了點頭,給明曉作了禮,拿着符印便離開了。
明曉對着徐舟野溫笑:“徐公子跟我來。女尊的居所頗偏平靜,她不喜鬧,于是長居一個池清殿,在進入此處之前,須清身,清心。”
李溶月聞此,放慢了腳步。
徐舟野注意到她的動作,問道:“那個小仙士!什麼是清身清心啊?”
明曉道:“清身清的是身上的邪氣,清心則是不能有七情六欲,這是女尊特意囑咐的。”
“那我喜歡錢,這個算不算七情六欲?”徐舟野吊兒郎當的問。
“那我身上沾染了邪氣,還能否見到女尊?”李溶月嚴肅的問。
“能。”一聲肅冷的嗓音突然傳來。
聞聽一見,一位約莫八尺八寸的女子翩翩而來,穿着一身金白袍,頭戴白色琉璃簪,全發束起,長相宛如池塘盛開的荷花那般莊重,眼睛眸色深青,優雅高貴之氣十足,但更多的是她全身散發出的莊嚴。
使人看到就覺得十分震撼,徐舟野眼睛都瞪大了,行為也自覺的規矩起來。
見此,明曉立刻道:“女尊!”說着便行了一個抱拳禮。
女尊點點頭,表情冷如月。
她走過的每一步,都步步生花。蓮綻放開粉瓣,與外界的枯枝敗葉相比可謂是十分罕見,外面的世界正在被鬼勢慢慢侵魂,表面上看似平靜實則早已面目全非,腐敗不堪。
李溶月也給女尊規規矩矩行了禮,哽咽道:“多謝女尊救命之恩,溶月沒齒難忘!”順帶拉着徐舟野。
徐舟野:“多謝女尊的救命之恩!女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頭的明曉:“???”
李溶月:“……”
女尊彎腰把她溫柔的扶起,雙目對視,李溶月看着她深不見底的瞳孔,仿若藏着另一個世界。但她沒有感受到的是,在與女尊對視的瞬間,她身上的邪氣早已消失殆盡。
“李溶月,徐舟野。”女尊肅然開口。
兩人齊齊看向女尊。
“既如此,我也不便瞞着你們了。想必你們也看到了,狐狸明晃晃地走在人間,各方勢力正在虎視眈眈地盯着對方。青雲宗與外界隔着一條磁振,我已在施法延長,應該還能堅持一些時日。你們是青雲宗門的選中的命定之人,現在鬼道被人修之,召喚出了紅鬼,乃是開頭,鬼道不除,第二鬼伏屍,第三鬼笑面女,甚至更多都會接踵出現。”
“他們如若不早除,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我現在沒有同你們時間解釋更多,休息三日,三日後你們須同仙門兩派的領首去找被賒命之人。”
“他們的命至關重要,一定要找到。”
“什麼勢力?”李溶月惑問。在人間,最大的勢力便是皇權,如若惡鬼現世逍遙法外,那民間戲本裡的仙、神、妖就不再是傳說了,勢力也屬于他們……
女尊沒有回答,飛身而去,消失在雲層深處。
明曉道:“李小姐,有些東西還是不知曉為好,要清楚自己的方向,不要沾染是非。”
李溶月沒有再過問,對于一些秘密,這個青雲宗門似乎在刻意隐瞞,她淺淺的“嗯”了一聲,明曉溫笑,接着把他們帶回居所,這個小仙士小小年紀眉頭皺着緊緊的。徐舟野還處于發懵的狀态沒有回過神,李溶月倒是異常平靜。
到了居所,兩人分局,李溶月回到房間關緊房門。
關住門的那一刻,她身體顫顫地發抖…..到底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有人修鬼道,導緻惡鬼重現,殺了她丈夫,滅了她母家......
想到這,她猛的跌坐下來,大呼着粗氣,臉色煞白,一隻手不停的安撫着胸口,“冷靜……要冷靜,不要慌……”她聲音很小,同時,她恨,她怒,她悔。
那個夢,也早于忘卻。
到底是什麼的人才會這般做?恨的到底有多深?以至于讓全天下都要給他陪葬。
天色漸晚,如傳說所言,青雲宗門少晴多雨,不一會兒就下起了春雨,雨水打在芭蕉葉上,清靈脆響。
李溶月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她蜷縮着身子,心口發酸,這些時日的跋山涉水,腿腫的像包子,存的那些銀兩基本上分發給了難民,明明事不關己,她還是看不得人間疾苦,現在沒錢也怨不得旁人。
她一直堅守着父親的剛強,不敢怯。從紅鬼嘴裡死裡逃生,到頭來皆為一場空。
她多麼想,此刻有一個人可以擁抱她?讓她撒一撒女子的嬌氣。
片刻,房門響了。
傳來一陣清脆爽口的少年音帶了點撒嬌的意味:“李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我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