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婉大笑,娑汐斜眸凝向他,眼淚順着下巴浸透衣襟。
“他不喜我穿北夷服飾,更不願聽我說北夷語。他宅院裡随便一個女人都敢給我臉色……”
北夷的娑汐公主,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何曾如此受辱!
吐玉耆表面淡漠,心底終感歉意,他歎了口氣:“公主保重身體,夫妻之間早晚會有和緩,臣不日亦向南穆天子據理力争。至于公主思念家鄉,臣萬分理解,唯盼他朝再重逢。”
北夷和南穆不過表面和睦,待來日狼煙四起,成王敗寇自當論斷。
吐玉耆離開京都後,并未直接返回北夷。
那日街頭偶遇的驚豔新郎,不知為何總牽動他的心神。還有那芙蓉樓裡的阿木管事,隐約間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明月照離人,他始終惦念邊城曾出手相助的熱心小娘子。如今自己身份大有不同,他吐玉耆再也不是賤奴,他能夠給對方富足的生活了。
假若可以找到她,他一定上前問問,小娘子願不願意再嫁第四任。
與此同時,相隔千裡的稽安,宋府較往日出乎尋常的熱鬧。
早些日子,宋忍冬在京都迎娶蓮花坊少掌櫃一事,被尖酸刻薄的同鄉惡意造謠,道是宋忍冬憑借一張小白臉,成功入贅了秦家。
在家苦苦等待女兒的蘇姨娘,本就擔心她身份洩露。在聽說她自作主張的同女子拜堂成親後,更是驚厥在地,纏綿病榻,數日未見起色。直到一品香的齊掌櫃捎信,言說珍寶過兩日就回來了,蘇姨娘這才打起精神。
同樣錯愕的,還有宋坤成,此刻他神色不虞地趕到宋府。
穿堂經廊,冷不丁瞧見兩個侍女哭成一團,躺椅上蘇姨娘則愁眉苦臉地摟着宋明書長籲短歎:“唉,珍寶回來會是什麼情形?”
萬一她被迫迎娶秦家女,府内這些人又該怎麼配合呢!
隻盼不要出岔子……
蘇姨娘一顆心高高懸起,珍寶畢竟是女兒身,遲早會被新娘子拆穿。一時間,吓得她香汗淋漓,就連懷中年幼的宋明書都不安地問:“阿奶,珍寶叔叔娶了小嬸子後,是不是就不要明書了?”
孩子怯生生的眼神,令蘇姨娘無比難受。她憐愛地摟緊他,柔聲哄勸:“怎麼會呢?我們明書懂禮上進,你珍寶……叔叔即便成親了,明書也是獨一無二的。”
言畢,一旁的巧兒接過蘇姨娘的眼色,轉頭吩咐小菊端來可口的點心。趁勢轉移了小少爺的注意力。蘇姨娘連哄帶誘,終将心思敏感的宋明書安撫睡去。
等乳母将他帶走後,蘇姨娘這才發現探頭探腦的宋坤成,語氣不悅:“二叔什麼時候來的?”
“府外來了群賓客,你倒好!躲在這裡享清閑。”
宋忍冬一聲不吭的成了親,莫說蘇姨娘,宋坤成也幾多想法。他恨逆侄不把他這個叔父放眼裡,更堅信他使了下作手段,将那京都長大的嬌女誘騙至稽安。
一個宋忍冬就夠眼饞的,眼下還多了個嫁妝豐厚的侄媳婦。宋坤成越想越心熱,擡眸見蘇姨娘亦愁眉不展,遂從旁煽動:“珍寶這孩子極無禮,出去這些天連封信也不寫。自個兒倒好,頭腦一熱就成了親。你說,他眼裡究竟有沒有咱們這些做長輩的?”
蘇姨娘翻了個白眼,嫌棄地瞥了瞥。可宋坤成隻當她感同身受,無比同仇敵忾:“哥嫂去時,他年紀尚幼還身體羸弱。若沒有你這個姨娘不分晝夜的照顧,何來今日宋忍冬的潇灑得意。”
“我——”
“蘇姨娘,雖然你身份卑微,也算不得我宋坤成正兒八經的嫂子,但這些年,做兄弟的早把你看成了親嫂子。傻嫂子,珍寶到底不是你生的。你說你銅牆鐵壁的替他治理家業,到頭來誰言你一句好。”
“不勞二叔操心。”
“我怎能袖手旁觀!”
宋坤成見她臉色慘白,料她已經聽進心裡,于是繼續拱火:“珍寶不仁義,嫂子無需兢兢業業的付出。”
“那我該如何?”蘇姨娘恨不得拿棍子抽他。
“依愚弟所見,這宋明書你幹脆不養了,就讓他新娶的媳婦代為管教。”宋坤成難掩貪欲,語調陰鸷:“話說回來,嫂子手裡也攢不少吧?如今你已年老色衰,多少要為自己盤算。哼,那小子表面敬你,心底不知怎樣看輕——”
“宋坤成!”
蘇姨娘忍無可忍地瞪着他,沉聲怒喝:“他可是你的親侄兒,你就不盼他點好?”
竟如此不上道,宋坤成當即變臉。陰恻恻地盼那嬌貴侄媳婦快些到,他就不信,這世上有人願當白養便宜兒子的冤大頭。
“老爺夫人撒手人寰,你就不憐惜這個苦命的侄兒。”
“我就是對他太好了!”宋坤成反倒委屈上,擰着眉數落:“這些年,他百般刻薄我,對宋玉文親爹似的,瞧見我反倒像殺父仇人。明明府上奢侈闊綽,偏叫他親叔父住在鬥大鼠洞。”
“這些錢全是珍寶辛辛苦苦掙來的,老爺并沒有留下什麼。”蘇姨娘氣的發顫。
哪知卻激起對方新的恨意,咬牙切齒的宋坤成捶胸頓足:“鋪子難道是大風刮來的,還不是大哥留下的。單憑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能有這諾大家業。若他是個閨女就好了,省得如此惱人。”
是個閨女,早早打發出去,家業還愁落不到自己手上!
後院,宋坤成猶在斤斤計較。
前門,宋忍冬已牽着新婦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