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能否抵達稽安?”内室兀自傳來一把清冷至極的嗓音。
近旁随侍立即畢恭畢敬到:“奴才惶恐,暴雨尚未停,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一行人快馬加鞭,已經将原本的行程縮短了一半。可誰知途徑西平郡,暴雨竟連綿數日。
閣樓瑰麗,熏香惱人。
于層層帷幔中,薊春嬰目光微轉,煩悶的将書倒扣着,長指揉着眉心吩咐:“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出發。”
窗外雨幕連綿,讓人思緒不清。他眉目如畫,墨黑的眸子深似寒潭。
分開的三年裡,珍娘走南闖北四處行商。相較她的過往,他們之間更像是場意外。
素有定力的薊春嬰,破天荒地茫然。他一心要尋她,可尋到又該如何呢!
他承認,對她食髓知味的眷戀,但也不可否認,心底還有股難以纾解的怨恨。
近鄉情怯,大抵如此。
宋府,蘇姨娘好不容易将情緒穩定下來。然而當她的目光掃到數步之遙的那人時,依舊七上八下,遍體生寒到不知所措。
登門的不是旁人,正是尋人至此的顧青。此刻他目光晦暗,言語間亦有些吞吐:“朵——”
“稱呼我夫人吧?”
記憶中那張巧笑倩兮的親昵臉龐,眼下變得極為陌生冷淡。偶爾倉皇對視,他不得不壓抑住無邊渴慕,神色滄桑:“夫人,這些年還好嗎?”
此話一出,他便知道自己又錯了。
他的朵依娜離開時,塞北雪花肆意,她衣衫褴褛憔悴如斯。如今的宋府蘇姨娘,不僅姿容高雅,且舉手投足間,無不彰顯她生活的富足。
去時草原楓葉殷紅,在接壤南穆的寶安郡曠野。漫天飛雪中,顧青縱馬狂奔發瘋了一樣翻找。
如今多年未見,他狼狽潦倒,戴着冰冷可怕的鐵面具,身形清瘦落魄。
蘇姨娘鼻音很重,面無血色地睇着他:“宋老爺邊郡訪友,在路邊撿到了我。後來歸鄉,宋家夫人又極為宅心仁厚,他們允我在這宅邸裡有一席容身之地。老爺夫人去世後,我便與珍寶相依為命,府内亦視我為夫人。”
她雖未直接回複,但顧青全然明了:“如此甚好,甚好。”
“你呢?還在踐行……”
話說到一半,蘇姨娘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深呼一口氣,竭力裝出滿不在乎的神情:“無論如何,故友重逢值得相慶。待珍寶夫婦回來,咱們一起吃頓家常便飯。”
曾經海誓山盟的戀人,一句故友怎解此中情。
顧青胸腔驟泛酸意,趁她垂眸飲茶,他悄然起身将淚花轉回眼底。
“飯就不吃了,顧某該走了。”
望着那道魂牽夢萦的高大背影,蘇姨娘苦澀地抿了抿唇,喉頭酸澀:“且慢,你不是口口聲聲要見珍寶嗎?她還未歸,何必急着告辭。”
其實她很想問問他,這些年,他過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