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輕公子面容如斯俊美,他不過是安靜地站在那兒……卻令娜麗透過塵埃歲月,依稀見到了當年那個美麗的宗室女。
“你走過來,容我好生瞧瞧!”
聞言,宋忍冬雙眸微黯,以為對方猜出了她的企圖:“不知娜麗姑姑對這批貨可還滿意,此番我還給您捎了些南穆最時樣的珠钗,略表——”
“此事不打緊,倒是公子……很令老身好奇。”娜麗随手丢下名冊,一派親切和藹。
宋忍冬越發惴惴不安,可表面依舊舉止淡然:“宋珍乃稽安商人,做的亦是祖傳買賣。您不熟識我自然,或許您曾聽過我的叔父宋玉文,數年前他常來此貿易。”
“不錯,印象中倒有這麼個人。”
娜麗含笑點點頭,擡眼聚精會神地盯着宋忍冬。
這個似竹若玉般的宋公子,可惜不是女子,否則洛曼裟也難較高下。隻是身為漢人的他,雖五官精緻肌膚細膩,但那淺淡的瞳色,分明是夷族的血脈印記。
可來自上首的灼灼目光,直教宋忍冬慌措,她旋即勾唇轉移話題:“娜麗姑姑,我們這批絲絹用料紮實,顔色選用——”
“嗯,暫且打住!”
娜麗言語間甚為敷衍,顯然對貨品沒什麼興趣。
宋忍冬慢慢回過神來,觀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娜麗姑姑有何指教,宋珍願虛心探求!”
“唉……”娜麗長歎一聲,再難掩頹疲之色,此時就連看向宋忍冬的眼神都滿帶深沉。
“來人!”
娜麗話音未落,帳簾瞬間掀動,她的心腹侍女蹑手蹑腳地走進來,彼此一番耳語,而後那侍女便匆忙離去了。
宋忍冬當即心跳不止,她十分懷疑娜麗的動機。
“年輕人,害怕嗎?”娜麗挑眉笑問。
宋忍冬不以為然地拱手,義正言辭地回答:“想我宋珍去國離鄉不過為了溫飽,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不明白您究竟什麼意思?”
莫不是想要白吞貨物,然而這批貨早在榷場造冊登記,一旦有所差池,彼此都不好交代。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娜麗仿佛洞穿了宋忍冬,一步一步地行至她面前:“我猜你如何都想不到——”
“誠然!子非您,必然不曉得其中曲折。”
“也罷,不妨實話告訴你,你我之間并非隻有交易。”娜麗神情倏然嚴肅。
“那您想要同我講什麼?”宋忍冬目光防備地望着她。
畢竟她們會有什麼話需要背人……
“你的眼睛生的很美,不管是誰恐怕都會被你吸引,但他們卻不知此中内情。”
宋忍冬驟然汗毛倒立,鎮定的語氣裡夾着一絲倉惶:“抱歉,您的話在下不明白。”
娜麗不由分說地抵近,接着快速擡起她的下巴,低聲質問:“你的母親是夷人吧,如果沒記錯的話,她今年已經——”
宋忍冬不願再聽下去,趕忙咬牙阻止:“您定是認錯了,我的母親從未出過稽安,她——”
“慌什麼,你害怕了?”
四目相交,淩然寒徹。
“宋某行事磊落,談何懼怕之言!”
“哼,傻孩子。你既是故人之子,來到這裡做姨娘的自會傾力相助。隻是你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然的話……我便将你當成奸細禀報給大将軍。”
宋忍冬眉目低垂,一徑沉默。
“你母親是不是叫朵依娜?”
娜麗話音未落,宋忍冬毫不猶豫地否認:“莫說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如繁星,單就南北相隔千裡,您怎可妄斷!”
“是嗎?我這裡有副小像,你且打開仔細瞧瞧。”
說話間,一副小像遞到宋忍冬面前。
泛黃的紙張上,身着巳康傳統服飾的明豔少女莞爾淺笑。
豆蔻梢頭,卻已絕色初成。
宋忍冬眼圈通紅,稍稍平複道:“實不相瞞,此畫像倒與家中姨娘略似。”
“姨娘?”這怎麼可能呢!
宋忍冬看對方有些驚詫,思忖着适時補充:“姨娘是我爹爹舍命相救的,故而為了報恩便以身相許。想我爹娘比姨娘年邁,按理都可以做她的父母了。我是家中老來子,雙親病逝後與姨娘相依為命。”
娜麗頓覺天昏地暗,要知道朵依娜出身貴胄,她本該……誰料竟給中原人做了妾,甚至眼前的少年郎,分明是她的孩子,全然被原配搶了去!
宋忍冬并不知曉對方所思所想,她正盤算着如何全身而退。
哪知一旁的娜麗,忽然沉眸悲泣:“你的貨物全留下吧,我出原價購買。等你下次再來貨貿,請将你的姨娘一并帶過來。”
“多謝娜麗姑姑的好意,隻是我家姨娘不喜遠行,家中内宅亦需人打理。”
聞言,娜麗蹙眉凝思,無力地揮袖:“唉,沒準兒是我會錯意了。數年彈指一揮,我那位故人恐怕早不在人世間了。你速速離開,此事萬不可再提及。”
“在下告辭!”
此後,不知是不是娜麗刻意交代,宋忍冬的出行格外通暢。本以為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哪知有一日她剛剛打探完消息,回去的路上便遭遇大搜查。
“你,還不快站住!”冷不丁的暴喝,止住了宋忍冬前行的腳步。
可她無法退卻,忍着呼吸發顫,也要保護好懷中緊揣着的名單。
“轉過身來!”
“官爺,我——”
緊急關頭,宋忍冬猛地肩膀一沉,随即軟香撲鼻:“你是誰的麾下?膽敢如此無禮,你可知這位公子乃我的貴賓?”
“呃,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原來是洛曼莎姑娘的客人,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官兵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