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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聲漸漸大了,電閃雷鳴,頃刻間照亮一小方天地。
木二郎拿着紙張緩緩向你踱步而來,他垂眸掃過手上的通緝令,嘴角挂上了笑。
散漫、從容、漫不經心...卻讓你覺得無比陌生。
你從前,從未見過他的這般姿态。
你直覺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卻說不上來。
他終于在你的面前站定,身量極高。
寬大的肩背幾乎遮蔽了光源。
你仰着頭,隻能看見他鋒利的下颚線,和他肩頸交接處隐現的幾盞燭火。
“這仙樂坊錯綜複雜,我不慎誤闖此地...”
他開口道,“失禮了。”
他說着道歉的話語,但面上卻分明絲毫歉意都無。
你想,他為何答非所問?
你分明并不是問的這個。
你想問的,是他為何會出現在神界。
...他卻答非所問,顧左言它。
不過你又自嘲的想,還能什麼原因?
無非就是他本身就屬于神界。
你撿到木二郎之時,他的身上皆是重傷。
大夫說,尋常人若是受這樣的傷,恐怕早已見了閻王。
但木二郎卻活了下來。
——還是兩次。
木二郎的身手很好,你曾見過他拉弓射獵,盆口粗的樹幹,被他一箭射穿。
你以為,他是因為是習武之人,體魄強健才能兩次死裡逃生。
那時你卻從來沒有想過……
他也許,并非凡人。
婉羅那時教你咒語解下手镯,想必也與他一樣是神界中人。
你于是帶着些微的置氣意味開口:“誤闖?”
你蹙了下眉,擡頭直直的看向他,“那你方才說,找我許久又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早就跟婉羅走了嗎?
那般決絕的離開了山神廟,看不出半點猶豫。
現在又是來做什麼?
楊戬的表情頓了一下,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你平靜語氣下的冷淡。
即使有輕紗遮面,但他也能從你蹙着的眉目中,知道你現下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但他卻并不清楚,你為何會對他頗為抗拒的樣子。
他歎了口氣,隻好道:“雲燈姑娘,我沒有惡意...”
他擡眸,此時眼眸中才真的帶了些歉意。
“是我唐突了...我來找姑娘,是有要事想跟姑娘打聽。”
原來,是有事才來找你。
怪不得...
你轉臉,呼了一口氣。
“...是要打聽什麼事?”
算了,都過去了。
“我聽聞,姑娘最近總是在藥堂購買青衡木...”
他笑了笑,“那青衡木用以治療内傷頗見成效。”
“...那又如何?”
“可我見姑娘身上似乎并無内傷,請問姑娘...”
他上前的一步,垂了下臉,漫不經心的翻弄着手中的紙張。
“你最近...是否和一個受了内傷的少年在一起?”
“...關你什麼事?”你深吸了一口氣,繃着臉道。
你想,他不是已經跟婉羅走了,現在又來問這些幹什麼?
“還請姑娘告訴我,那少年...如今在何處?”木二郎有繼續道。
此話一出,你頓時全身一震。
你的眼眸不自覺地向下移,看見了此時木二郎腰間懸挂的一個腰牌。
面攜刻着一個“賞”字,背面則是印着“木二”。
那個腰牌你在神界見過許多次。
那是賞銀捕手的腰牌。
每次有賞銀捕手來抓沉香,你都能在他們身上看見這個腰牌。
木二郎...他也是賞銀捕手。
和那些來抓沉香的人一樣。
你不能讓沉香被抓去換賞金。
哪怕對方是木二郎。
你瞬間臉色一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瞬間矮身,從窗棂的另一側轉了出去,快速的朝着門口跑去。
下一秒,一股大力襲來,你卻被攥住了手腕,一下子被拉了過去。
你隻覺天旋地轉,頂上的紗幔在你眼中成了翻飛的花。
翩跹的輕紗裙邊帶倒了一旁的燈火燭台。 乒裡乓啷的聲音響起。
霎時間,數不清的蠟燭骨碌碌的滾落在地,燭火觸到地面一下子就熄滅了。
衣衫布料之間的摩挲聲回蕩在你的耳邊。
“砰”的一聲,你的背抵在了窗框之上,脆弱的窗棂承受不住撞擊,發出“吱呀”的聲響。
木二郎一手攥着你的手腕,一手撐在了窗框之上。
房屋内燭火熄了一半,頂部珠簾的陰影投在了他的臉上,晦暗不明。
讓你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隐沒在陰影中,深沉而又清潤的眼眸。
“放手!”你不禁有些慌亂,咬牙低喝道。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身體依舊與你保持着距離。
但卻還是實實在在了将你困在了方寸之地,動彈不得。
你的手用力的推搡他按在窗框的那隻手。
可哪怕你用多大的力氣,那隻手都紋絲不動,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像是銅牆鐵壁一般。
他周身都散發着灼熱的溫度,和他身上獨有的男性氣息将你包裹了個摸不透風。
在寒涼的風雨中,讓你越發的想要抗拒。
他的眸色沉了沉,看着你在他手下徒勞的掙紮。
他緩慢的,輕歎了一口氣:
“雲燈姑娘……”
“我說了...我沒有惡意。”
他的語氣幽幽,回蕩在昏暗的房間内。
屋外絲絲縷縷的細雨被吹拂進了屋裡,些許雨水濺到了你們身上。
你仰起頭,細長的眉擰在一起,回道:
“...我也說了,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楊戬的如墨痕般的眉往下壓了壓,額角青筋一跳,眼神有一瞬間的銳利。
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氣質彷佛變了。
充滿了攻擊性和侵略性,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冰冷和威嚴。
這樣的神情,你往常在木二郎的身上從沒有看見過。
你心中莫明有股氣憤上來,不甘示弱的強撐着,與他對視。
無聲的對峙,身邊隻有呼嘯的風雨聲。
沒一會,他就用力的閉了下眼,隐沒在陰影中的嘴角眦了一下,胸腔洩了下氣。
算了,到底隻是一個小姑娘...
他這般想着,便見下一秒,一陣疾風忽地刮了進來。
你的面紗本來系得穩妥,可在這樣一番折騰下,繩結早已松散。
現下遇見猛烈得疾風,竟然霎時間被吹散了。
一片半透的輕紗,就那般得被吹落在木二郎的腳邊,覆在了上面。
下一瞬,窗外細長的閃電滑過,“轟隆”的一聲巨響,驚雷聲落下。
一瞬間,整個屋子亮如白晝。
楊戬此時才終于看清了你的模樣。
素白幹淨的面容,發髻散亂,正被迫半身懸在窗棂之上。
唇緊抿着,額邊有些許汗意,濕潤的鬓發粘在額角,一雙眼眸清透明亮。
似乎是一張陌生的面容,可那雙清透的眼眸,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可他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瞬細碎的光芒,快的抓不住。
就像霧中觀花,全力奔跑過去後,隻剩一片濃霧,無半點花影。
那光芒照亮了你原先隐沒在半透面紗下的面容,也照亮了身前的木二郎。
你這時才看清了他的神情。
你看着他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怔忪,瞳孔不易察覺的一縮。
你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雲燈姑娘,你我...是否曾經見過?”
...
你想,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待你?
攥着你的手腕鉗制你;
将你壓制在窗棂之上審問你;
還對你那般冷硬的态度;
...竟然絲毫不留情面。
他怎能……如此欺負于你?
就隻是為了賞金?
還問出了那樣的話?
……
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看見了你的神情一震,眼眸中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雖然微小,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然而,随之而來的卻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像哀傷,像氣憤,像怨怼...讓人摸不着,猜不透。
他看見你閉了眼,将那些情緒一瞬間收了回去。
他聽見你開口,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眸,話語一字一頓:
“木二...”
你說:“你我之間,從未相識。”
...
冷瑟的風依舊吹着,細密的雨水打了進來。
一滴雨水沁在窗上,搖搖欲墜,眼見就要滴進你的眼睛裡。
你下意識的閉眼,卻遲遲沒有察覺到涼意。
再睜眼時,卻見一隻寬大的手掌掩在了你的上方,那本該滴在你眼眶的雨水在他的手背滑落。
“...”
你一怔,再去看木二郎,卻見他神情也是不易察覺的一滞,似乎是在奇怪于自己這下意識的舉動。
你卻想,這是懷柔政策嗎?
為了賞金,真是...
你遂開口:“你怎樣,我都不會……”
這時,卻聽見房門處一響,傳來一聲暴喝聲:
“——放開她!!”
那聲音陰郁狠厲,還帶着獨屬于少年的清冽。
木闆斷裂的聲音霎時響起。
幾根碎裂的木塊夾雜着勁風快速的向木二郎襲來。
怔愣過後,木二郎瞬間反應過來。
踢起了腳邊的一個圓凳,下一秒,那圓凳上便瞬間嵌進去四塊木頭。
“啊,力道長進不少啊...”
木二郎眉頭挑高,笑意盎然的看着門邊瞬間僵硬的少年。
“看起來傷好的差不多了嘛...”
他笑吟吟的拖長了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