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低垂的内室傳來幽渺的豎琴聲,熟悉的《求主垂憐》旋律被演繹出詭谲的變奏。貴族們神色微變,彼此交換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後整饬華服,魚貫步入幽深的密道深處。
地面上傳來的說話聲已清晰可聞,小卡斯伯特背着西裡爾在幽暗的密道中艱難前行。與先前下行不同,此刻的樓梯蜿蜒向上,每一級台階都高低不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更顯險峻。漫長的攀爬後,一道冰冷的石門擋住了去路。
遠處士兵的呵斥與修女們的哀泣交織成令人窒息的背景音。西裡爾終于從劇痛中緩過氣來,問道:“你是不是……觸犯了他們的利益?”
小卡斯伯特剛要回答,身後的石門突然無聲開啟。兩人猝不及防向後跌去,猩紅的吸血薔薇爬滿花園的四壁,在暗處傳來陣陣忏悔者的啜泣。水晶棺椁被無數白燭環繞,棺中之人身披繡金白袍,三重冠上的寶石在燭光下流轉着妖異的光彩。
“格雷戈裡?!”小卡斯伯特尖利的聲音炸響。他死死盯着棺中人,雖然服飾與教皇無異,但那面容卻有着微妙的差異。
“卡斯伯特……你别騙我。”西裡爾的聲音因恐懼與震驚而顫抖。
聖徒立在廊柱的陰影裡,猩紅的主教長袍垂墜而下,卻在領口與袖口處洩出皎白的内袍,珍珠色的絲綢上浮着極淺的荊棘暗紋,唯有湊近才能看清。披肩比旁人更厚重些,銀白色的毛領在燭光下泛着霜雪般的冷光,襯得那張年輕的臉愈發蒼白。那皮毛據傳來自極北之地的神聖生物,是教皇在加冕禮親手為他披上的,每逢寒風掠過,便會泛起細碎的銀芒,像是落了一層永不消融的雪。
他緩緩劃了一個十字聖号,鑲嵌紫晶的權戒在燭光中泛着幽光。
“願主的平安與您同在,閣下。聖城已蒙神恩垂示,知曉您奉王命而來的緣由。神使大人乃聖座欽點的貴賓,此刻正沐浴在榮光之中。”他擡起手,遞過一封以火漆印封緘的信函,蠟印上烙着教廷的徽記,“這封文書承載着聖父對陛下的祝禱與谏言,請您如同傳遞聖物般謹慎護送。”
将軍神色一凝,當即單膝跪地,以信徒之禮恭敬接過信函,指尖輕觸額前與心口,低聲道:“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我必以生命守護此神聖托付。”
他緩緩起身,将信函鄭重收入懷中貼近心髒的暗袋,鎏金铠甲下的嗓音沉肅而虔誠,“請代我向聖座表達卑微仆從的敬意。我雖執掌兵戈,但靈魂始終歸于主的牧養,此行亦為踐行聖光指引的使命。”
他稍作停頓,目光低垂,語氣懇切:“陛下遣我前來,絕非對聖城權柄有所僭越,而是憂心神使大人遠行勞頓,恐有冒犯聖眷。王城與聖城雖隔千裡,陛下的心卻始終與聖父的教誨同在。”
他擡手在胸前劃出聖徽,鐵手套與胸甲相碰,發出清脆的金屬鳴響。
晨光初現時,聖城的尖頂刺破灰蒙蒙的霧氣,黑鐵與石砌的塔樓在曦光中泛着冷冽的暗色。蜿蜒的街道仍沉浸在陰影裡,隻有高處的彩繪玻璃窗映出幾縷血紅的朝霞。石闆路上覆着薄霜,守夜人的最後一盞提燈在巷尾熄滅,而遠處大教堂的鐘聲已沉沉響起,驚起一群盤旋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