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幾個窗檐，都擺放着秋海棠，花朵瑰麗曼妙，微微垂下，似是花灑澆灌出馥郁，使陽光渡上了蜜一般的光澤，光澤交錯使芬芳浸潤在海風中，形成絢爛的陸上海洋。

你坐在那天同樣的位置，點了一樣的菜單，帶着鳥兒掠影般的期盼，可惜是缺乏了微妙優美的鋼琴奏曲，你看着那綢制的人影竄動蕩漾的幕簾，遲遲沒有序曲将其掀開一角，窺視不到金鍊花的微光，但你眼前卻閃過似白絲綢飄過的月色，你離開劇場，細嗅着現下秋海棠清香，沿着花蕊蜿蜒的香線，尋覓柞蠶絲綢的飄影，層層疊疊，虛實變化間，抖動出熟悉的顯現，阿帕基警官。

他定定地看着你，步步趨近，表情冷肅，眉眼卻殘留惘然的印記，因沒有戴帽子，寸頭灰白色的發絲在陽光照射下虛幻出銀黃色的麥浪。

“你好，女士……打擾了。”

你陷在靠椅裡，帶着疑問的眼光看向他。

“阿帕基警官，我隻是坐在這裡，想要沐浴陽光品嘗下午茶，周圍好像也沒有什麼事故，怎麼了？”

他的眼睛像紫藤花的露水，從深到淺漸漸趨于透明的瑪瑙。

“那個……我想了想那天你在警局跟我說的話，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有點兒興趣了，将身子坐直起來，雙手擱在玻璃桌上，與他對視。

雖然那晚你隻是心血來潮地含沙射影，但他或許已明白你所言語的深意，隻不過需要一個更清晰的指向，或者說給他一個審視真實自我的助力，所以他找到了你。

“我覺得阿帕基警官，你應該很聰明……既然你找到我，其實你早已清楚心中所想，隻不過陷入了怪圈，或者說搖擺不定。因為這個想法與你之前所堅持，或現實相悖，但真正的，你其實比誰都明白想做出怎樣的決定。”

他眉頭皺起，嘴唇緊緊抿着，似乎并不打算向你交代内心深處的蕪雜，而隻是想得到一個旁敲側擊，從心理角度相關的分析和解剖就足夠，以此來推動行為的合理性，就像巴納姆效應。

你笑了笑，身子往後一仰。

“阿帕基警官是意大利人，應該多少了解希臘神話吧……埃庇米修斯，在創造萬物時，負責賦予動物本能，或者說天賦，他一一為動物們分配以至于到最後時，隻有人類一無所獲，因為他早已分配完了，普羅米修斯因心不忍看到人類如此，才将火種帶到人間……”

你看着陽光碎散在他的身上，卻像是金黃的鏽斑。

“這個故事隻是引子，你還記得你的[意志]嗎？你所做的一切，所思索的側重，是否足夠全面了呢？還是囿于一隅反複的自我論證？有時，雖然太過廣泛，但是為了結果的正确，道路不一定要循規蹈矩，跟着導航走。”

阿帕基背部繃直，雙手握拳置于膝上，他側着頭看着鋪開油畫色澤的街道，陷入了隻有自己清楚的沉默中，最後他說話了。

“……你說所謂為了結果正确的道路，在社會的影響下道路可是随時會改變，那難不成我要隔一段時間就換條路走？意志的結果永遠是看不到的，永遠陷入事情做到一半就失敗的輪回。”

“阿帕基警官，我隻是給你個建議，我的話不是哲學真理，而是從某一角度和選擇，發散的想法。當我向你說出來時，我已經看到那預兆的特征了，你麻木卻又矛盾，逃避卻又真摯，真正的意義不在于改變道路，而是不要痛苦蒙昧地随波逐流。”

你的下午茶來了，你并沒有在乎此時從他這裡得到什麼結果，因為你不是醫生他也不是患者，你們都很清楚真正的根本在哪裡，所以這也隻是場閑聊。

“阿帕基警官要不要喝下午茶？我這一份兒可以請你。”

阿帕基從自我捆縛的潮水中流動，一點點浮出水面，海霧托舉起他的視線回到岸邊，他目光慢慢從桌腿，餐布，咖啡，水霧，最後透過霧氣注視着你的眼睛。你明白他已經清楚自己的答案了。

“不用了，女士，打擾你了。”

現在已暮光斜照，他站起來已轉身準備離開，而此時鋼琴演奏家也來了，手指靈活撥動着黑白色絲線，在鋼琴悅耳引人靈魂的序曲中，他轉頭垂眸看着你，視線對接，風聲停留在耳邊，連嘴唇的蠕動好似更慢下來，仍靈活的，是一種蔓延在空氣中的溫度，或是一種氣息，一種情緒，甚至靈魂。

你不知為何與這位阿帕基警官有如此多輾轉間的回眸，一共已有三次，中世紀認為“三”這個數字神聖，因象征三位一體，未來是否還有“十”的緣分，那已經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