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
刃口閃爍着森然寒光,刀背厚重,線條冷硬,帶着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殺戮氣息。
它靜靜地躺在濕漉漉的岩石平台上。
一條蟄伏的、随時會暴起噬人的毒蛇;一截死者的斷臂,慘白淋淋,映着驟降的雨色。
我瞬間就認出了它:第一次登上平台的時候,它被丢出來,紮進石在溪的身體;就在不久前,它被舉着、揮舞着,将慕月的手臂和生命斬落;而我又用它的刀背擊中了另一個自己的後腦……
它像鬼魅或者神明沖我冷冷一瞥,嗤笑着我無用的抵抗。
剛剛升起的那點虛幻的安全感,被這截裸露的刀鋒瞬間斬首。
石在溪如同被石化,僵在原地。
他憨厚的臉上,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隻剩下一種被當場扒皮的、巨大而空白的驚恐。
他下意識地挪動身體,試圖用自己寬厚的背脊擋住那把刀,動作如同調羹在死湯裡攪動,驚起其他快被恐懼驚訝灌滿五髒六腑的人類。
“刀?!”
陳吟的咆哮如同炸雷,猛地響起來,他兇狠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石在溪身上,又猛地掃向地上那截寒光。
雨聲狂亂,他的臉上,暴怒、驚愕、還有一絲被徹底背叛的狂躁也狂亂地交織在一起。
路槐臉色鐵青地看着他們,看着刀,手電筒的光盡職盡責如追光落在這場戲的主演身上——刀隻沉默不語。
“你背包裡藏着這玩意兒?!”
陳吟的聲音因極緻的憤怒而嘶啞變調,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石在溪慘白的臉上,
“你大爺的石在溪!你帶刀?!你想幹什麼?!啊?!剛才平台那具沒頭的屍體,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你大爺的搞的鬼?!”
他的吼聲在狹小的平台凹陷裡回蕩,震得岩壁上的水珠簌簌落下。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向石在溪。
“不……不是俺!陳吟哥!你聽俺說!”石在溪被這雷霆般的質問砸懵了,龐大的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他慌亂地擺着手,語無倫次地辯解,混合着方言的口音更加含混不清,
“俺……俺帶刀不是……不是幹那個!俺……俺是……”
“不是什麼?!”
他一把揪住石在溪胸前的衣襟,巨大的力量幾乎将石在溪那同樣龐大的身軀提離地面!“說!你他大爺的帶刀上山想幹什麼!”
“你想殺誰?!”
石在溪被他揪得踉跄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發出沉悶的鈍響。
巨大的驚恐和憋屈讓他的臉漲成了紫紅色,那雙總是帶着憨厚和樸實的眼睛,此刻被憤怒、恐懼和一種長期壓抑的怨恨充斥着。
陳吟毫不留情的質問和粗暴的動作,像火星,徹底點燃了他心底那根引線。
“我想殺誰?!”
石在溪猛地擡起頭,用一種我極其陌生的、堪稱恐怖的神情,猛地反嗆回去!
他不再試圖辯解,長期被壓抑的怨恨如同火山般噴發——
“我想殺你!陳吟!我他爹的早就想弄死你了!!”
赤裸裸的、帶着血腥味的怒吼。
陳吟揪着他衣襟的手猛地一僵,臉上暴怒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
“你他爹的攪黃了俺多少事?去年!藝校那個小雅!俺追了多久!好不容易人家答應跟俺看電影!”
“結果你他爹的跑去跟她說啥?!說俺土包子!說俺說話都說不利索!讓她别跟俺浪費時間?!還有前年,那個畫畫的學妹!你……”
石在溪的吼聲帶着哭腔,混合着巨大的憤怒和委屈,情感的洪水奔流而出,将我們所有人吞沒。
“夠了!”陳吟臉上青紅交錯,被當衆揭短的羞怒讓他更加狂暴,他猛地将石在溪往岩壁上狠狠一搡!
“放你大爺的屁!老子那是為你好!省得你丢人現眼!就你這熊樣,也配……”
“閉嘴!”路槐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猛地插了進來,他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