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一句怨言也沒有,說幹就幹。他接過菜鳥驿站的公用手機,一個個發短信過去問,又将這些滞留的快遞整整齊齊分好類。屋外有幾個大件,重量都不輕,施霜景看天氣預報說今晚要下雨,王阿姨就指揮施霜景将這些大件搬到旁邊的庫房裡去。
施霜景一米八出頭,身材很好,都是常年搬貨、幹活鍛煉出來的,和大部分白斬雞一樣的高中男生完全不同。他搬貨的時候不穿厚外套,隻穿了一件圓領短衛衣,挽起衣袖,手臂肌肉線條很好看。
大約八點半,施霜景開始一家家送團購菜,老闆娘借了踏闆摩托車給他,一次大概能送五家,送完再回驿站繼續裝貨。
在送第十二家團購菜時,施霜景騎着踏闆摩托車往勵光廠的廠郊去。廠區裡還算熱鬧,但廠郊就有些偏僻到讓人不由自主地害怕了。樹葉落了一地,廠裡效益不好,清掃落葉也就不積極,摩托車輪碾過落葉和爛泥,窸窣聲讓人汗毛直立。附近有山有小樹林,摩托開過,施霜景偶爾能聽到幾聲伶仃的狗叫。
施霜景順利找到門牌,平房裡亮着燈,傳出吵鬧的男人聲音。施霜景按照團購菜上的虛拟号碼打電話,打了三次都沒人接,施霜景沒辦法,隻能拎着菜去敲門。
叩門好幾次,沒人理他。施霜景稍微用了一點力氣,敲出大動靜,這才聽見門裡有人罵罵咧咧走過來。
門“砰”地打開,施霜景差點被撞臉,還好他閃得快。
“喲,是你啊?幫我媽送菜送到這裡來了?媽的,楊玲玲,滾過來拿他媽的團購菜,X,你之前是不是還想等我來送菜啊?我家店離你們那個破學校這麼近,還等着人來送上門?”
楊玲玲快步出來,從菜鳥驿站老闆的兒子黃勉身邊擠過,伸手接施霜景送來的團購菜。
“施霜景?”楊玲玲認出了施霜景。
施霜景也認出了楊玲玲,是他同班同學,班上經常借他作業抄的女孩之一。
“認識?”黃勉十足十是個痞子,當着施霜景的面對楊玲玲動手動腳,楊玲玲下意識躲,黃勉就更是變本加厲。
“楊玲玲,你一個人住?”施霜景問。
“嗯……嗯,這星期我媽去城裡找舅舅了。黃勉!”
“都弄過幾百回了,不讓摸?”
施霜景聽見平房裡傳來麻将聲,他有點擔心楊玲玲,便問道:“你們大概幾點散場?”其實施霜景也不知道他在問誰,是在問黃勉還是在問楊玲玲。
“散你媽X的場,滾!”黃勉狠推了施霜景一把,楊玲玲的眼神跟黏在施霜景臉上似的。施霜景,名字這麼娘炮,長得又帥,黃勉以前就看不慣他,他媽就希望施霜景這樣的老實人當她兒子,可黃勉覺得施霜景就是個沒出息的孬種,老實個屁。
施霜景後退,黃勉把門狠狠一關,屋裡又是一陣起哄聲。
大概二十分鐘後,施霜景騎着摩托回來。他把剩下三家團購菜送完,還是放心不下楊玲玲。房裡應該不止黃勉一個男生,就算楊玲玲是黃勉的女朋友,施霜景也覺得這場合真的有些危險。
他隻是想再确認一下楊玲玲需不需要幫忙。
施霜景敲門,敲啊敲,這回來開門的是不認識的男人,年紀比剛才的黃勉要大上不少,應該快三十歲。施霜景直說了:“我找楊玲玲。”
“進來。”男人偏偏頭,示意施霜景進屋子。
屋裡臭氣萦繞,油膩的菜味、熏人的煙味和男性的體味。施霜景進了屋才聽見好幾道男聲交織在一起,光聽調子就能聽出他們那不合時宜的興奮。其中一間房門半掩着,男人推開門,“楊玲玲,有人找你。”
楊玲玲被幾個男人團圍住,施霜景隻掃一眼就知道非禮勿視。還沒等施霜景反應過來,黃勉就開腔了:“又是你?還是說你也想來?來就來吧,就當封口費。”
“你們這樣做犯法。”施霜景說。
團圍着楊玲玲的幾個年輕人爆發出嚣張笑聲,黃勉下床,走到施霜景面前,他比施霜景矮,就更看施霜景不爽。黃勉伸手要去摸施霜景,施霜景昨天才被鬼非禮過,今天怎麼可能再讓其他人摸一回,他當即就狠撞了一下黃勉的肩膀,把他擋開。
“有感覺了的話就一起來啊,裝什麼裝?你和楊玲玲是同班同學是吧,你也來試試……”
“黃勉,不介紹一下?”那個開門的三十歲男人忽然出聲。
黃勉說:“有什麼好介紹的,和小婊子一個班,哦,對,他是個孤兒,窮得要命的孤兒。施霜景,你要是想滾蛋也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明天我再給你一百塊。”
“給他五百。”三十歲男人說。
施霜景道:“我不要錢。你們不能這樣。黃勉你是楊玲玲的男朋友嗎?”
黃勉當即怪聲怪氣道:“楊玲玲還能有男朋友?沒聽見我們都喊她小婊子嗎?”
施霜景在心裡長長歎息一聲,他做事不經腦子,但會經良心。施霜景脫下外套,扔到床上,“楊玲玲,穿衣服,你可以先去我家。”
混混們炸開鍋。這什麼年頭了,還有人演英雄救美?場上除了三十歲男人,加起來統共六人,楊玲玲是抓住外套并整理儀容了,可施霜景也被混混圍在了中心。最看不慣施霜景的黃勉上手拍打施霜景的臉,被施霜景擋開,這一擋就是個信号,有人開始動拳腳。施霜景雙手交叉,擋在腦袋前,他用力沖撞,試圖從人群中擠出去,但又想去顧楊玲玲,楊玲玲正在床尾整理衣服,她剛才已經套上了施霜景的羽絨服。
這些混混的拳腳力氣不大,要找其他道具才能造成傷害。施霜景閃躲間趁機護着楊玲玲從房間裡出來,可剛出到客廳,那三十歲男人就指揮道:“你們兩個去抓這娘們,黃勉,閃開。”
黃勉一讓開,一把木椅兜頭劈下。施霜景沒能完全用手臂攔住,椅子腿狠狠地砸上施霜景的腦袋,施霜景登時就有些眼冒金星。這一下還沒緩過來,三十歲男人再次掄起椅子砸第二下、第三下……施霜景被砸得坐在地上,黃勉抓住施霜景的衣領,三十歲男人說:“拖他去廁所。”
施霜景被丢進廁所,廁所地上有水,施霜景的褲子馬上就遭染濕。他試着扶洗手台站起,三十歲男人亦是走進廁所,靠近施霜景,他用左手按住施霜景的肩膀,施霜景堪堪用手肘搭在洗手台上,正當打算還擊時,尖刀沒入。
一刀,兩刀,三刀……十刀,十一刀,十二刀。
鮮血噴濺,紮了兩刀之後,男人嫌棄布料麻煩,甚至掀起施霜景的衛衣,直接往肉上捅。小腹、側腰、胃部……施霜景表情錯愕,他試圖推開男人,可他的力氣與流血成反比,血流不止,力氣消散。三魂七魄離體原來也有痛感,好痛。
施霜景無法呼吸,他的肺被紮破了,喘不上氣卻又想咳嗽,好矛盾。腳下也站不穩,施霜景滑倒,男人就蹲下來繼續捅,第十九刀,第二十刀……他完全不看施霜景的臉,大概是在盯某條瓷磚縫吧,仿佛他殺人隻是夢遊行為,但每一刀都捅得結結實實,很有力道,甚至像是施霜景有仇。可施霜景不認識這号人,而這人竟然在殺人的時候也說:“正好想殺個人玩玩,這狗X的傻X世界。”
這狗X的傻X世界。施霜景喉頭腥甜,卻連咳出血的力氣都沒有了。死亡的感覺像是被淹死在血海裡。施霜景的視線忽明忽暗,可人就算大出血也不會立刻死。等死前的這幾分鐘最煎熬。
男人捅夠了,把刀扔到一邊去,也坐在浴室地上,摸出煙盒,朝門外喊道:“拿包火柴來。”
所有人都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