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之後拆給你看,有實物比照着講會清晰些。現在我隻能告訴你,它是類似星槎的産物。”羅愛曜邊走邊用手比出一個三角,展示給施霜景看,“星槎就是你們現代人說的飛船。但依照我非常短暫的印象,我認為這艘星槎存在于這片土地的時間相當長了,至少長于我存在的時間。這和莊曉提供的信息也對得上。”
這是羅愛曜第一次用“你們現代人”這個說法來區分他和施霜景。施霜景聽得新鮮無比。剛才羅愛曜都沒把這個情報告訴蔣良霖,卻比劃着先告訴了施霜景。施霜景現在有點同意羅愛曜之前的說法了——施霜景和羅愛曜是一邊的。他們是同盟!
羅愛曜又讀到施霜景這一想法。怎麼說好呢,羅愛曜倒是覺得與施霜景在一起還算省心。這小孩的情緒反應都很當下、即時,隻要轉移他注意力,他很快就不想之前的情緒了,不知是不是被生活打磨的,沒空陷入負面情緒,更喜歡立刻反應和行動。
羅愛曜當然對蔣良霖他們有所保留。羅愛曜甚至認為蔣良霖也有一部分答案,隻是沒有與他互通。蔣良霖不提,那他幹嘛要提?羅愛曜已經夠好心了,讓他們有機會去直面莊曉。羅愛曜不想那麼輕松就成全蔣良霖。這一路羅愛曜所作的苦工實在是荒唐,羅愛曜看不得蔣良霖在家坐享其成。
回到酒店,玉米的食盆空空如也,就連殘渣都舔幹淨了。施霜景檢查玉米的貓砂,給他鏟掉排洩物之後,施霜景給玉米放進貓包裡,再開了個罐頭給他,意思是讓他再貓包裡多待會兒,吃吃罐頭睡睡覺,不要出來。
羅愛曜要教些真正酷炫的東西!
施霜景将他現有的佛子法器都擺在桌上。脖子上的青金石佛珠,金剛杵,佛子金像,還有剛才拿到的梵鐘。如果施霜景身上的佛子誡文也算的話,那就是五樣,可惜那是描在他皮膚上的,取不下來。
浴室洗手的聲音停止,羅愛曜這就算是做了簡單的浴佛偈,“灌掌去垢心無染”。淨了心出來,羅愛曜執起自己贈與施霜景的佛珠,手做佛眼印,立于胸前,佛珠一粒一粒經羅愛曜點過。
施霜景大氣不敢出。這真是他第一次在羅愛曜臉上看到近似“虔誠”的情緒。這不是說佛子從前不專業,如果羅愛曜都不專業,那佛門就完了。可羅愛曜從前行他的佛事如吃飯喝水呼吸一般自然随意,今天終于是看到一回佛子像佛。
再一眨眼,桌上的法器已盡數消失。施霜景黯然了一下,這是回收了?
點完一百零八顆佛珠,羅愛曜将珠串遞給施霜景,讓他别慌着戴上,先執在手中,“接下來我要教你怎麼用它。我剛才自問寶庫,誰願意進玄珠作你護衛,響應的法器就入玄珠來,當出借給你。一共一百零八樣,你不必樣樣學會,大部分會根據情形自動響應。法器多是儀式用具,也就是說,它們不是用來給你當錘頭斧子的,它們有更精巧的用法。”
羅愛曜一下子對施霜景這麼好,施霜景突然好不習慣。一百零八樣是什麼概念?這一串珠子裡有一百零八個法器?十八個都嫌多了!施霜景再掂了掂手上的佛珠,重量完全沒變,隻不過顔色從之前有如羅愛曜眼瞳的藍色變成了玄黑色。
“我現在教你聞持這最簡單的陀羅尼。記住,不要用你的耳朵聽,也不要用你的腦袋記。此陀羅尼是覺知與心知的真言密咒,是召請佛子羅愛曜的最直接誦咒法。法器是我現身的前奏。法器顯現,我就可以耳目頓開、破障無礙。”
羅愛曜雙手掌着施霜景的腦袋,要他闆闆正正地聽自己說話。這一刻羅愛曜無比認真。施霜景與羅愛曜對視,心也立刻靜了下來,羅愛曜眼裡的藍仿佛緩緩擴散,餘光所望見的周遭一切都染上了這樣凄冷的藍,但這凄冷中又有一種溫膩如膚的暖調,後來施霜景才知道那是唐卡的顯現。
這召請羅愛曜的誦咒法以梵語為基礎。嚴格來講,羅愛曜的母語其實為梵語,或是更原初的天人之語。往後學習的一切語言都是以梵文密言為基礎,這是羅愛曜看待世界的方式。羅愛曜教,施霜景學,這是一句非常短的密咒。如羅愛曜所言,施霜景如果按羅愛曜的發音或是句式去學,那這一句夠他學一輩子,畢竟許多僧人也就是學一句密教真言就學了一輩子。要覺知、心知。這是什麼意思?其實施霜景也不知道。
施霜景完全就是被羅愛曜那雙眼睛所迷惑了。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心靜,下沉至某種空門。每個人體悟密咒的方式不同,即衍生出獨一無二的密咒版本。羅愛曜教一遍、兩遍、三遍……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等施霜景發展出他的密咒。羅愛曜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施霜景并不是個聰明孩子。
可很快,羅愛曜發現施霜景的憶持非常迅速。雖然他所誦的密咒版本非常粗糙,可這種粗糙質地中又有一種堪稱脊梁般嚴肅的力量。說是學習召請佛子,可在施霜景一遍又一遍練習的誦念中,某種更久遠卻又堅定的勢在聚集,盡管非常非常微弱。施霜景所複現的陀羅尼中有許多施霜景特有的内容,而正是這些無法辨明的内容,使羅愛曜雖無解,卻心中如有解一般暢快。
施霜景是一個嶄新的靈魂,他沒有前世,此為第一世。這是羅愛曜第一次見到施霜景時就确認的事實。羅愛曜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法器都願意給施霜景好臉色看,但他不得不承認,有時他都願意給施霜景好臉色看,遑論他的法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