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天開始,C市冬雨不停,堪比夏季。周邊水庫發出防汛通知,市内地鐵偶有停運,雨最大的時候路上積水積到車門的一半高度。
施霜景将他在櫥櫃裡發現的殘劍展示給羅愛曜看,羅愛曜一言不發,這十分罕見。施霜景要将殘劍放回櫥櫃之時,羅愛曜忽然攔住他的動作,要施霜景将殘劍随身攜帶,在家則是放在靠近床的地方,床頭櫃或是衣櫃都行。施霜景問為什麼,羅愛曜不答。施霜景隻能将殘劍放進書包,每次出門都要背書包。
凄風冷雨籠罩着勵光廠,廠裡大部分居民都是老年人,大雨滂沱之際大多是不願出門的,每天在路上行走的除了還沒放假的學生,就是要上班的成年人。最近廠裡多了很多新面孔,任誰都能看出他們的徘徊不懷好意。
施霜景很自然地想到了紀複森的信徒們。
根據莊曉的情報,紀複森似乎收留了相當多的信徒,平時将他們聚集起來、藏起來,讓他們在幻覺、臆想和癫狂中消磨生命,等待紀複森的指引。莊曉說,在勵光廠判斷這些人的方式非常簡單,看他們的眼睛——在他們的漆黑瞳孔旁邊,會有一個看似反光點、實則烙在視網膜上的白斑。可能由于紀複森的“視力”在勵光廠受限,祂通過這一方式來“看見”本應該看見的東西。出了勵光廠所碰見的其他信徒會有别的特征。莊曉非常擅于總結這些細微的差異。
招魂儀式即将舉行,施霜景非常好奇,他樓下的家那麼小,怎麼舉行儀式?佛子的儀式不都很大陣仗嗎?
愈是臨近儀式,施霜景愈是能覺得自己被排斥在外,大家都不告訴他具體是什麼安排,更别說有什麼“用得上他的地方”。莊曉行動受限,又不願意在通訊聯絡上說,施霜景知道儀式安排的最後一個窗口也被關上。羅愛曜對施霜景就像施霜景對玉米,知道你聽不懂、無能為力,最後隻要通知、行動就好。施霜景會對玉米解釋它所受的襲擊或是他們頻繁的搬家嗎?施霜景不會,羅愛曜也就不會。
“系在眼睛上。”羅愛曜遞過來長條形的藍綢,“你在樓下的家裡絕對不能摘下它。”
施霜景試着綁藍綢,他問:“我不會故意摘,但萬一被弄掉了呢?”
羅愛曜略一思索,回答道:“昨晚我親過你的眼睛,應該能抵一陣。如果弄掉了,立刻重新系上。”
“那要是布沒了呢?”
羅愛曜沒想到施霜景這麼謹慎,他又拿來一條,斟酌幾秒,塞進施霜景的衣兜裡,“備用。”
……
應該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下樓前施霜景給玉米放了非常充足的食物和水,羅愛曜給自習室做好了布置,這才能安心鎖門。站在樓下的家門前,施霜景緊了緊眼睛上的綢帶條,冰涼柔滑,确實很不安全的感覺。
這下他什麼也看不見了,羅愛曜拉着他的手腕,口頭提醒,讓施霜景擡腳,邁進門。施霜景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起初完全是漆黑一片,腳步不停,施霜景馬上就意識到,這絕對不是能在居民房裡走出的步數,這已經不是他們日常的家了,室内完全是另一個空間。而後視野右側忽然出現微弱如燃燭的光迹,施霜景的注意力全轉向這唯一的光,很快地,他重新看到了羅愛曜,也看見了其他人。
原來眼上戴布的不止是施霜景。除了羅愛曜,其他每一個參與者都要戴,不論是不是人類。施霜景甚至能分出顔色的區别。郎放戴的是紅布,蔣良霖和蔣念琅戴的是黑布,莊曉和莊理安則戴明黃色。
除莊曉父子,其他人都直身站立。莊曉與莊理安跪坐在金色蒲團上,低頭弓身。莊理安很不自在的樣子,偶爾會轉頭張望,反倒是莊曉一副十分虔誠的模樣,應該是做好準備了。
那亮光不知從何而來,隐隐約約,模模糊糊,找不到切實的光源。羅愛曜松手,将施霜景留在郎放身邊。施霜景、郎放、蔣良霖和蔣念琅圍成弧形,站在莊曉父子身後。羅愛曜蹲下身去檢查莊曉父子已經完全遮好了眼,他低聲與莊曉說了幾句,轉而去牽莊理安。莊理安起初有些抗拒的,莊曉安慰他,莊理安才慢慢平靜下來,最終跟随羅愛曜往前走。
“我也要上前。小景,如果一會兒蔣良霖也過去了,請你幫我們牽住小鼓。”郎放這樣說道。
施霜景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