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棟掙紮着,胡亂地揮動拳頭,施霜景看他不老實,又狠狠地給了他一腳,把他踹到牆根。施霜景朝何曉棟的臉晃動手電光,何曉棟背後靠牆,退無可退,施霜景單膝蹲下,直勾勾盯住何曉棟的眼睛,冷聲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施霜景!我跟你有仇嗎?!你把手電筒拿開!”何曉棟邊吼邊流眼淚,眼鏡不知道被踢到哪裡去了,什麼都看不清,還被強光晃眼,堪稱下手極黑。
施霜景将手電筒放在一旁,隻為提供光源,施霜景轉為雙手提住何曉棟的衣領,借力将他按在牆上,重新再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何曉棟犯倔不說,施霜景就一下一下地晃動何曉棟的後背撞牆,何曉棟雙腿踢蹬,施霜景躲開來,并喝罵道:“你還有臉生氣?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急瘋了!劉奶奶捧着下巴滿世界找你,我直接翹了一下午的課喝西北風!你知道今天有多冷嗎?!你來這裡幹什麼?為什麼爬這麼高?”
“你管我去死?”何曉棟從施霜景的怒聲中提取出關心意味,忽的擺爛了起來,“我心情不好,上來吹吹風,我樂意,你着急什麼?你也是搞笑,自己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管天管地還管别個藏起來吹風?你家不是還有那什麼羅老師嗎,啊?紅包車子電腦,要什麼都有,你關心我幹什麼?”
“你是不是打算跳下去?”
“是!我把錢花完就跳下去!”何曉棟激動起來,從兜裡摸出手機,他衣服穿得不夠多,今天氣溫低得厲害,他的手給凍得微微顫抖,解鎖了手機屏幕,點出微信餘額給施霜景看,“我錢還沒花完,我跳個屁!看到沒有,這是你家羅老師過年給的大紅包,我還留着打算用來置辦送外賣的行頭……不就是沒找到工作嗎,媽的,我跑外賣大不了就是出門被車撞,我幹嘛還要多此一舉來跳樓!”
施霜景聞言,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松開了拽住何曉棟的手,施霜景隻是無可奈何地望着何曉棟,直接無語。
“我來這裡是為了批發電子煙!”何曉棟破罐子破摔,“廠裡朋友告訴我的,說是有人經常在這裡批發進口電子煙,一手交錢一手拿貨。不是什麼好煙,但是用戶穩定,不是馬上要開學了麼,我批發點電子煙去賣給學生,賺點辛苦費。”
施霜景對電子煙沒概念,但他知道這種偷摸幹的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于是施霜景又踢了何曉棟一腳,“書讀到哪裡去了?你就不怕被抓坐牢?”
“我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還坐牢,我在這蹲兩天了!”
“何曉棟,你就是欠打,讀初中的時候你挨打挨少了,不知道見到哪些人該躲,不能和他們紮堆厮混。”施霜景真恨不得穿越回初中的時候,少護何曉棟一點,施霜景出去打架,打完架就會有意無意說自己罩着誰,也不算白打一場,那時施霜景就經常報菜名一樣地報福利院孩子的名字,沒少提何曉棟。院裡其他大孩子還笑施霜景傻。
真是一腔悶火不知道往哪兒發去。施霜景郁悶地吐氣,穿堂風吹進來,從嘴裡呼出的盡是白煙。施霜景心裡知道勵光廠并不如他們想象中那麼安全,就像他去年年底去楊玲玲家送菜一樣,莫名其妙差點被人捅死……佛子所說的何曉棟的“因果”是什麼?施霜景本想多休息一下,他今天奔波一個下午,剛才爬了快四十層樓,又下了快二十層樓,見面給了何曉棟幾下,這分鐘體力有點告罄,可一想到去年自己冷不丁給人捅了二十刀的事,施霜景就覺得因果不能等。
施霜景撐地站起來,找到何曉棟的眼鏡并還給他,又見到何曉棟藏在不遠處的書包,施霜景一并拿回來了。正在這時,何曉棟忽然發出一聲凄厲尖叫,施霜景後頸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有、有有有有有人……”何曉棟撐牆站起來,指向靠窗處,“剛剛跑跑跑、跑過去了……”
施霜景二話不說拽上何曉棟,“不管有沒有人,我們都要先下去。”
“操!你真莽啊施霜景,連鬼都不怕?”
施霜景将何曉棟護在身前,給何曉棟照路,兩人順利走到樓梯間,施霜景叮囑何曉棟小心下樓,别滾下去了,樓梯沒護欄,要是摔下去會出大事。
何曉棟剛才被人影吓得腿軟,這下他老老實實扶牆下樓,但他就是說不出的怕,浸入骨髓的那種寒意。施霜景長了個心眼,在快要下到二十層的樓梯間時,他用身體掩住了镂空水泥門,怕何曉棟亂看,把一些有的沒的錯以為是鬼。施霜景爬樓的時候有注意過,爛尾樓的每一層或多或少堆了些剩餘的建築材料,一些塑料罩布随風亂飄确實很恐怖,如果真的有人就更恐怖了。施霜景現在對恐怖的阈值還算蠻高,畢竟和羅愛曜生活久了,有種莫名其妙的底氣,行事作風也就更穩當些。
終于,在下到十三層的時候,何曉棟見到了穿黑衣服的警察,他吊起的那口氣一下就松了,但警察的臉色非常不好看。十三層聚集了七八位警察,竟然是比施霜景來時見到的警察人數更多。
有勵光廠的警察過來确認何曉棟的安危,順嘴教育了一下何曉棟,“大年還沒過完,你就這麼跑出來鬼混,對得起你哥嗎?你哥二話不說,拎着手電筒就上去找你,你知不知道這爛尾樓裡出事了?”
何曉棟瞪大眼睛,“出事?什麼事?”
“算了,那個,家屬你先帶他回去,明天早上等我們電話,可能要喊你弟弟過來做個筆錄。我們今晚要加班了,這搞得猝不及防的……唉。”
說話間,施霜景才發現樓下逐漸閃爍了更多的紅藍警燈,漫射光線将黑夜染成了霧的迷蒙質感。待到他們下到一樓,何曉棟走得膝蓋打顫,施霜景發現竟然有救護車,就一把抓過何曉棟,将他塞到急救處,說是警察讓他們來處理傷口的,請急救人員幫何曉棟看看。急救人員一看何曉棟像是挨打了,馬上找藥物出來給他消毒,何曉棟非常微妙地望向施霜景,眼神仿佛在問:人怎麼能機靈成這樣?
急救人員替何曉棟消毒、上藥,施霜景繃着酷臉,很自然地問急救人員,這上面到底發生什麼了?急救人員很年輕,沒摟住,說警察在爛尾樓裡發現了兩具屍體。何曉棟大驚失色,施霜景朝他點點頭,意思是讓他别大驚小怪。待急救人員替何曉棟處理好,二人腳底抹油,趕緊走回大路,叫車回勵光廠。
是了。如此熟悉的感覺。施霜景想,羅愛曜既然能說得這麼嚴重,連承擔普通人的業都說出來了,那隻能是生死之事。
何曉棟被吓得頗有點失魂落魄,臨到勵光廠,何曉棟忽然哀求施霜景:“施霜景,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福利院的大房間太空了,我怕我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