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芊芊不再說話,蕭楚溪卻說:“金戈,送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名侍女端着一碗藥膳,徑直走到甯芊芊面前,甯芊芊接過藥膳吃的仔細。蕭楚溪見狀起身拿了個春凳,放在她身後,她順勢坐下。
蕭楚溪又說道:“下次還是換張太醫的方子吧,李太醫的藥膳方子太苦了些。”
甯芊芊答:“不換,我從來不怕苦的。李太醫的方子才好呢,張太醫就會開平安方!”
蕭楚溪笑笑不再說話,蕭南風恨恨的想:好個從來不怕苦,當年在東宮,一口桃羹愣說嘗出沾了晨露,吓得一屋子奴才跪了一地!如今卻說什麼從不怕苦味,細作果真是千人千面!
侍女金戈端着藥碗退了出去,甯芊芊突然說到:“對了,他既好色,黑市請個女刺客,美人計廢了他豈不省事?”
蕭南風嗤笑道:“好計策,甯護衛真不愧是家學淵源!”
話說出口,他便已後悔,果然甯芊芊眼裡已經儲滿了淚,蕭南風緊張的咽了下口水,還未開口,她已經擦着眼淚跑出去了。
蕭楚溪歎道:“這話實在太過刻薄了,她如今眼睛不是很好,那般哭如何受得了。”
蕭南風暗想:等你知道她真面目後,就不會這麼說了,他微微一笑拱手告辭。
卻在假山處,拐去了内院,果然見甯芊芊正貓兒般蹲在柳樹下,哭的哽咽,他大步走了上去,甯芊芊仰頭惡狠狠道:“你走開,宮變那日是你說的,“此生都别見!”如今又對我百般刻薄,你憑什麼!”
蕭南風怼道:“既說了不見,你還敢在本王眼前晃悠。忤逆本王,本就該死!”
甯芊芊聲音更加委屈:“你這個瘋子!我是靖王府護衛,你休想殺我!”
蕭南風冷笑道:“護衛?誰家護衛日日吃着人參鹿茸做的藥膳?既已舍了皮肉,還裝什麼清白!”
甯芊芊聞言氣的全身發抖,手背猛的擦去眼下的淚,指着他怒道:“舍了皮肉也比你舍了良心,人都不做了來得清白!”
蕭南風看到她眼中金芒,終是将刻薄之語咽了下去。她蹲在那潮地裡,裙角都沾了水汽。
蕭南風走上近前,解下披風一抖,就将她纏的像個粽子,然後扛上肩,帶她往房中走。甯芊芊還在用力掙紮,他冷冷道:“回房哭!休想敗壞本王名聲!”
把人丢到床上,剛要離開,甯芊芊就猛的坐起身來,一口咬上他的胳膊,蕭南風沒好氣的望着這頭小獸,半晌她終是松了口,怒道:“你休想得逞,我絕不會讓殿下任你糊弄!”
蕭南風聞言,二指按上她的額頭,将她推回到軟枕上,拂袖而去。
日近黃昏,地上劍影淩亂,攪起滿院殘葉,遠遠的望見明悟沖了過來,他收劍問道:“何事?”
“丢了!您命王管家去買的那個宅子,被人搶先買走了!咱們費了這麼大力氣,幫國庫扳倒了文府的錢袋子,就這麼點兒私藏都被人搶了!那可是主子您的養兵錢!”明悟焦急的像個丢了花布的老婦人。
蕭南風氣笑了——講完噩耗還要再插幾刀,生怕自己昏聩了不懂生氣麼?明悟果真是個會回話的!
他諷刺道:“所以你就回來對着本王再哭一場?”
明悟委屈極了:“屬下得到消息就即刻帶人去了,後院的七口錢箱早被人挖走了,宅子也已經轉賣給下一戶了!”
蕭南風望着文書上落款——五四,能跟王爺搶房,還能将戶籍僞造的明悟都追查不到,京城有這手段的人可不多!
他冷笑道:“查去向,五百萬兩的贓銀,本王倒要看看誰能吞的悄無聲息!”
後面幾日再去尋蕭楚溪議事時,她都未出現過,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蕭楚溪輕聲說道:“楚瑤府裡新買了兩隻靈狐,她去看熱鬧了。”
蕭南風并不接話。
張清弦的生辰很快便到了,生辰宴在碧雲山莊,這山莊景色很雅緻,有些像她小時候口中常念着的家。可是好端端的,蕭楚瑤竟像個山匪般擋在山道上,愣是攔着所有賓客,衆人皆好脾氣的擠在山腳下,蕭南風扭頭對明悟使了個眼色,明悟忙去打探。
不一會兒楚瑤将路讓開,蕭南風忙招呼衆人遊覽山莊,今日請的除了蕭楚瑤兄妹,其他在座的皆是跟雍王府和張丞相府交好的大人或是家中嫡子嫡女,故而蕭南風及其重視,幾乎是親力親為。
招呼衆人入席後,他借口更衣離了席,明悟忙湊上來說道:“岑參給了她一包紅果子,她吃了一顆就哭了。岑參又摘了片草吹曲子,她聽完,兩個人就起身,然後躲到樹林裡,讓衆人過去。”
蕭南風愣住了:“就這些?”
明悟答:“對呀。”
蕭南風按了按額頭:“說了些什麼呢?好端端怎麼就哭了?又吹什麼曲子?她哭了岑參又在做什麼?”
明悟皺眉:“主子你忘了,岑參武藝高強,我遠遠看着已是不容易,再走近定是會被發現的。”
蕭南風歎氣道:“那表情呢?你看他們臉上表情,總能猜到些什麼吧?”
明悟更頭疼了:“主子,殺人我擅長,編話本子我真不行,再說,上次你還嫌紅兒啰嗦,親自教她如何回話呢!”
蕭南風深深歎了口氣:“岑參此人,表面溫文爾雅,實際手段狠辣,做起事來不管不顧,甯芊芊跟他走得太近,簡直是自掘墳墓!“
明悟突然笑了:“主子,你對岑參這評價,跟你自己可真像。”
蕭南風卻說:“是啊,本王是道貌岸然的騙子!滿嘴偏執的瘋子!整日算計人心的爛泥!”
明悟一臉震驚再不敢說話,他默默擡步離開。這是五年前,甯芊芊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回到席間,卻見蕭楚瑤不知何時跟岑參坐到了一起,甯芊芊正蹲在他們二人後面,蕭楚瑤不住的讓甯芊芊給岑參添酒,撮合的這般刻意,蕭楚瑤眼光真差。
他正要回位子上坐下,卻不想被人攥住了胳膊,沒想到隻是離開了片刻,就出了變故,文強勁、文柔蘊兄妹倆居然不請自來。
文強勁攥着他的胳膊,暗中使勁,應是想探他的虛實。他對這種莽夫行徑真是有些無語,自己咬死不接招他莫非要當衆打死雍王麼?
文強勁說道:“敢問雍王殿下,這宴席遍邀京城貴女驕子,為何獨獨漏了我們兄妹,是瞧不起我們相府麼!”
張清弦也湊了過來,表面關懷實際滿眼的幸災樂禍,他溫柔的望着她,同她一起敷衍。
文強勁應是覺得被輕視了,手中更大力的攥着,蕭南風有些發愁,總不能一掌拍死他,叫疼又實在太不體面,正想着法子呢,蕭楚溪卻突然震飛劍鞘打向文強勁,跟着持劍刺了上去。蕭南風趁機拉着張清弦後退到一邊觀戰。
他看到蕭楚瑤正笑着跟岑參解釋道:“哥哥對手足向來是很好的。”
蕭南風冷冷看了眼甯芊芊,果然,她已經看呆了!這人自己武藝低微,看别人比試卻入迷的很。瞧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就是招式淩厲,掌風強勁麼?不就是把文強勁打的像喝醉了般,左躲右閃毫無招架之力麼。至于表情那般庸俗麼!
蕭南風本就有些不悅,卻又聽見楚瑤說道:“岑先生,你不知道,甯護衛最讨厭打打殺殺了,但是礙于身份,不得不給哥哥捧場,這世道謀生不易。”
長公主真是為了颠倒黑白,連謀生不易都說出來了。蕭南風發現,岑參每次聽見長公主說話,都會羞紅了臉,再望向擠坐在一起的三人,隻覺這關系着實有些可笑……
隻見蕭楚溪一個劍花,再飛起一腳,文強勁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咣當從他懷裡掉下來一物。蕭南風發現甯芊芊看到那物件之後整個人都呆了,連蕭楚溪走近都沒注意到。蕭楚溪蹲下居然徑直在甯芊芊臉上親了一下,甯芊芊一愣擡掌就要打他,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這可是報酬,我總不能白白讓你指使。”
甯芊芊怒了:“我何時指使你了!”
蕭楚溪笑答:“你眉尖微蹙,我便不忍,自是任你驅使了。”
蕭南風握緊了拳頭,牽着張清弦回到席上坐下,卻聽見身後傳來蕭楚瑤的聲音:“誤會誤會,岑先生别多想,靖王殿下是傻的,不能跟他計較。”
蕭南風坐定時,甯芊芊竟也去了蕭楚溪的席上伺候,蕭楚溪用手敲了敲酒杯,甯芊芊忙膝行過去添酒。甯芊芊湊近他說了句什麼,蕭楚溪忙攥住了她的手,甯芊芊掙開了手,蕭楚溪朝她湊上去,她卻拿出匕首要往臉上碰,蕭楚溪頓時急了!
張清弦卻突然湊近蕭南風,笑道:“殿下可看夠了?是想知道他們二人說了什麼嗎?
小護衛說:“你以後再這般欺負我,我定要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