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咱們命賤呢?改明兒我也要生個好命,有這做生作死的本錢。”
兩人嘿嘿一笑,抱着刀看月亮。
時至亥時,月已升得老高,蟬鳴若有若無地叫着,嚴府中衆人都昏昏欲睡。
嚴忍冬趴在地上動了動右手食指,覺得頭疼欲裂,右眼腫了的眼皮睜也睜不開。
他口幹舌燥,肚子也開始咕咕咕地叫,幾經掙紮都起不了身。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氣,終于用手拉住椅背,一點點把自己拎起來,坐地靠着,朝門外看去。
明紙糊的門窗一片血紅,就連月光滲進來,也泛着蒙蒙的紅光。他疑心自己傷了眼睛,方掙紮着起來走到銅鏡前看。幾經檢查,見并未傷了眼珠子,隻是破了許多傷口,血流到眼睛裡,又腫了半張臉,麻麻的睜不開罷了。
他找不到水,不能洗臉,隻從茶壺裡倒出昨夜的殘茶,濡濕了布擦了擦臉。
從光影看出去,門外看守的兩人似已睡着,他喘息了一陣,嘴裡說道:“你們最好活着。”
他轉身去開那另一邊的窗,見已從外面被木條釘死,便在糊窗的明紙上掏了個洞,取出鋸齒刀片沾濕了水,挺出去一點一點鋸着那交叉的木條。
他格外謹慎,鋸一會兒便回頭看一會兒,見獄卒并未蘇醒,方又鋸着,盡量不出一點聲音。
一刻後,兩隻木條都被他鋸斷,嚴忍冬把窗向外推了推,見已可略略松動,便再接再勵地又鋸了兩次。直到兩段木條皆掉了一小節,他渾身是汗,小心地看看身後,忍着痛靈巧地跳窗出去了。
路上已稀無人煙,他捂着手肘,渾身是傷地往陶府跑,半路卻覺得左肘實在是疼痛難忍,隻得停下來掀開袖子一看,隻見那下臂肘骨已徹底斷了,此刻從皮肉裡捅出來半截,白骨和血露着,叫人觸目驚心。
嚴忍冬看着自己斷骨的手臂,突然流出兩行眼淚,混合着鼻涕流到嘴裡。
他吸吸鼻子,在月光下眨眨眼睛,仍是捂着手向前跑。隻等跌跌撞撞跑到陶府後門,見守門的大爺已經睡着,不免俯下身來輕輕喚道:“請問,陶公子是否在家?”
那大爺惺忪睜開眼,被眼前人吓了一跳,嚴忍冬立刻比了個噓聲的動作:“我是他的朋友,叫嚴忍冬,陶公子可在?”
“哦”,那人遲鈍地點點頭,“稍...稍等啊,我去通報一聲。”
“诶”,嚴忍冬點頭。
陶府屋内,靜堂正和陶然一起溫書,守門大爺敲了敲門,在門外喚道:“陶公子,府外有一位叫嚴忍冬的公子,說是您的朋友,現在要見您呢。”
陶然聞言,隻去看靜堂的臉色,靜堂皺眉:“他來做什麼?”
陶然想了想,便道:“你隻說我睡下了,請嚴公子回去,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那守門大爺應聲退下。
陶然放下書,起身走到靜堂身邊,問道:“生氣了?”
她搖搖頭,起身道:“你要不還是去見一面,萬一真的有什麼事。”
他笑笑,攬住她的腰哄:“你在這裡,我為什麼要去見别人?”
靜堂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隻把頭略略低下來。那樣子當真是羞澀可愛,陶然擡起她的下巴,動情地吻了上去。兩人正纏綿之時,那守門大爺又來敲了敲門:“陶公子!”
陶然靜堂吓了一跳,她鑽進他的懷裡,滿臉通紅,陶然則無奈問道:“又有何事?”
其實這守門大爺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來人渾身是傷,本想回來提醒一句,卻見屋中光影,想是公子和季家小姐頗為親密,便當即改口:“沒事,沒事,公子繼續。”
他退身出去,歎氣搖了搖頭,走到門外對嚴忍冬道:“嚴公子,實在抱歉,我家公子睡下了,此刻恐怕不便相見。”
嚴忍冬點點頭,有些失神愣怔。
“嚴公子,嚴公子”,那守門大爺喚他。
他反應過來,問:“怎麼了?”
大爺同情地看他一眼,說道:“三裡外琵琶巷有個濟世堂,裡頭坐鎮楊大夫平日會來咱們府中看病。公子傷勢沉重,那楊大夫最是好心,且擅長治外傷”,他掏出一錠小銀子給他,“公子此刻快去,楊大夫定不會拒診,您這傷勢耽誤不得啊。”
大爺展開他的手心,把那錠銀子給他,揮手道:“快去,快去吧!”
他愣愣地接過,眼中不知怎地就濕了,半晌,他把那銀子往大爺手裡一放,說道:“多謝”,然後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大爺看着他越跑越遠的背影,憐憫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