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床上的人又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像重錘砸在顧沉舟的心上。
這個名字……這個被他親手殺死在七年前的名字……為什麼還能從白翊的口中叫出來?帶着那樣的……愧疚?難道……當年的事情,并非他以為的那樣?這個念頭如同鬼魅般閃過,卻立刻被他心中根深蒂固的恨意狠狠掐滅!不可能!他親眼看着白翊為了那個選秀頭也不回地離開!他親身體驗了被丢在人生最重要考場外的絕望!
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試圖吞噬那絲動搖。但看着眼前慘烈的景象,那恨意卻像失去了燃料的火焰,隻剩下嗆人的濃煙和灼燒自身的痛苦。
他不能再待在這裡!
顧沉舟猛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得像生鏽的機器。他胡亂地抓起地上散落的睡袍裹住自己同樣布滿痕迹的身體,甚至不敢再看床上一眼,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了與主卧相連的巨大浴室。
“砰!”浴室門被用力甩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冰冷的花灑被開到最大,溫度調到最低。刺骨的冷水如同密集的冰針,狠狠沖刷在顧沉舟滾燙的身體上。他仰着頭,任由冰冷的水流沖擊着臉龐,試圖澆滅心頭那團混亂燃燒的火焰,沖刷掉身上沾染的白翊的氣息和……那濃重的血腥味。
水流順着緊實的肌肉線條滑落,帶走汗水和暴戾的餘溫,卻帶不走眼前那揮之不去的景象——白翊蒼白痛苦的臉,頸側猙獰的咬痕,破碎的嗚咽,還有那聲帶着巨大愧疚的“顧舟”……
他用力閉上眼,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的瓷磚牆壁上!指關節瞬間破皮,滲出鮮血,混合着水流滑落。尖銳的疼痛傳來,卻無法緩解心底那更深的、撕裂般的混亂和痛苦。
他到底在做什麼?!
浴室外的世界,依舊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水流終于讓身體的躁動和大腦的混亂稍稍平息,隻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狼藉的空虛。顧沉舟關掉水,扯過浴巾胡亂擦幹身體,套上幹淨的睡袍。鏡子裡的男人,臉色是暴風雨過後的蒼白,眼神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裡面翻湧着無法言喻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更添幾分頹廢和戾氣。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堅硬的帝王面具。然後,他推開了浴室的門。
主卧裡依舊昏暗。白翊依舊維持着那個痛苦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隻有極其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空氣裡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混合着情欲、暴力和絕望的氣息依舊濃得化不開。
顧沉舟的腳步停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目光掃過白翊頸側那個已經凝結、卻依舊猙獰的咬痕,掃過他布滿淤青和指痕的身體,最後落在他緊蹙的眉心和幹裂滲血的嘴唇上。那蒼白脆弱的模樣,像一根細小的刺,再次紮進顧沉舟剛剛勉強築起的心防。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都透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灰白。
最終,他轉身走到門口,按下了内線通話器。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冰冷和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周謹,叫李醫生過來。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