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謹的動作微微一頓。他自然知道顧沉舟指的是誰。他拿起溫熱的毛巾,恭敬地遞到顧沉舟面前:“顧先生,白先生剛才隻是擔心您……”
“我說,處理掉!”顧沉舟猛地打斷他,聲音冰冷徹骨,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一把臉,試圖用這滾燙的溫度驅散心底的寒意和那不該出現的影子。“讓他滾回自己的房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靠近主卧半步!”
周謹沉默地垂首:“是。”他不再多言,拿起空了的托盤,無聲地退了出去。
房間裡再次隻剩下顧沉舟一人。他靠在床頭,手裡捏着那塊漸漸變涼的毛巾,深邃的眼眸望着天花闆上華麗冰冷的浮雕,眼神深處卻翻湧着驚濤駭浪。恨意如同最堅固的堡壘,在失控的昵稱之後,被他用更堅硬的冰冷和命令,重新築起。
白翊将自己鎖在冰冷的客房裡,巨大的悲傷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将他溺斃。顧沉舟那聲冰冷的“滾出去”和眼中駭人的暴戾,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腦海裡。他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在宴會廳支撐顧沉舟時的灼熱觸感,此刻卻變成了最諷刺的嘲笑。
他以為看到了心門後的微光,卻原來隻是被門□□出的利箭狠狠刺穿。
深夜,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巨大打擊終于将他拖入昏沉。然而,高燒卻像蟄伏的毒蛇,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刻,再次兇猛地撲了上來!
滾燙的溫度毫無預兆地席卷了四肢百骸,冰冷的房間瞬間變成了巨大的蒸籠。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吞咽都帶着撕裂般的痛楚。下身愈合的傷口在高溫下也開始隐隐作痛。意識在滾燙的岩漿和刺骨的寒冰之間反複沉浮,破碎的夢境光怪陸離,充滿了顧沉舟冰冷的眼神、暴戾的怒吼,以及那聲模糊的“翊翊”……
“冷……好冷……”白翊在滾燙的床褥中痛苦地蜷縮成一團,牙齒控制不住地打顫,身體劇烈地哆嗦着,汗水浸透了單薄的睡衣,緊緊黏在皮膚上。他感覺自己像被丢進了冰窟,刺骨的寒意從骨髓深處滲出,無論裹緊多少被子都無法驅散。
“顧……顧舟……”極緻的寒冷和混亂中,他無意識地呢喃着那個塵封的名字,帶着巨大的痛苦和依賴,“……冷……好冷……”
就在這時,緊閉的客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道縫隙。
顧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剛洗過澡,換上了深色的絲質睡袍,頭發微濕,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清爽水汽和淡淡的雪松氣息。他臉上還帶着宿醉後的蒼白和疲憊,眉頭緊鎖,眼神卻清醒而銳利。
他聽到了動靜。
當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個蜷縮成一團、劇烈顫抖、口中發出痛苦呓語的身影時,腳步猛地頓住了。
白翊的臉色燒得通紅,嘴唇幹裂起皮,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浸透,濕漉漉地黏在眼睑下。他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像一隻被遺棄在暴風雪中的幼獸,口中破碎地喊着:“冷……顧舟……冷……”
顧沉舟深邃的眼眸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所有的冰冷和刻意築起的防線,在眼前這毫無防備的脆弱景象面前,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一股尖銳的、近乎窒息的痛楚,瞬間攥緊了他的心髒!
他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濃重的陰影。他緊抿着唇,眼神死死地盯着床上痛苦掙紮的白翊,那裡面翻湧着驚愕、深沉的掙紮、一種無法言喻的煩躁,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近乎本能的憐惜。
時間仿佛凝固了。
幾秒鐘後,顧沉舟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又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着,極其緩慢地、近乎無聲地走進了客房。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白翊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靠近,無意識地伸出手,在虛空中徒勞地抓握着,口中破碎的呓語更加清晰:“……冷……抱抱……”
顧沉舟的身體瞬間僵硬!他看着那隻在虛空中徒勞抓握的、骨節分明卻顯得格外脆弱的手,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白翊的呓語漸漸微弱,隻剩下細微的、痛苦的抽泣。
最終,顧沉舟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生疏的笨拙,俯下身。他沒有去碰那隻手,而是伸出手臂,極其小心地、避開了白翊身體上所有可能的傷處,穿過他的頸後和腿彎。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白翊從冰冷的被褥中抱了起來!
白翊滾燙的身體瞬間落入了一個堅實、帶着微涼水汽和熟悉雪松氣息的懷抱!那懷抱并不算溫柔,甚至帶着一絲僵硬,卻奇異地隔絕了那刺骨的寒意!
“呃……”昏迷中的白翊發出一聲滿足般的細微喟歎,滾燙的臉頰下意識地、無意識地蹭着顧沉舟微涼的絲質睡袍前襟,像尋求溫暖的小獸找到了熱源,身體本能地蜷縮着向他懷裡更深地依偎進去。
顧沉舟抱着懷中滾燙而脆弱的身軀,高大的身軀瞬間僵硬得如同石雕!白翊那毫無防備的依偎和蹭動,像最柔軟的羽毛,卻帶着滾燙的溫度,狠狠撩撥着他心底最深處那根冰封的弦!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手臂肌肉贲張,抱着白翊的力道不自覺地收緊,仿佛要将這滾燙的、脆弱的存在徹底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他抱着白翊,像抱着一個易碎又灼熱的夢,一步步走向主卧。腳步沉穩,卻又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和……迷茫。
心門之後,是更深的黑暗,還是……連他自己都不敢觸碰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