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裡的死寂,沉重得能壓垮人的脊梁。昏黃的壁燈光線下,白翊蜷縮在寬大床鋪的一角,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單薄的肩膀還在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絲質睡袍被撕扯得淩亂,露出蒼白的皮膚上殘留的指痕和頸側那個早已結痂、此刻卻隐隐刺痛的咬痕。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酒氣、情欲未散的腥膻、以及一種混雜着巨大痛苦和自我厭棄的絕望氣息。
地毯上,顧沉舟頹然地坐着,背靠着冰冷的床沿。他雙手依舊痛苦地捂着臉,指縫間露出的下颌線緊繃如刀鋒,寬闊的肩膀無聲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方才失控的暴戾和掠奪欲,在觸及白翊無聲的淚水和脆弱姿态後,化作了更沉重的反噬,如同滾燙的餘燼,灼燒着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滾……”那聲嘶啞破碎的驅逐令,像最後的喪鐘,回蕩在兩人之間。
白翊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他看着顧沉舟那拒絕一切靠近、沉浸在自我厭棄中的背影,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幾乎要将他吞沒。他毀了顧舟,如今似乎連顧沉舟也要被他拖入更深的深淵。繼續留在這裡,除了刺激他,讓他更痛苦,還能做什麼?
他咬着下唇,嘗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強忍着喉嚨裡的哽咽和身體的虛軟,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撐起身體。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着緊繃的神經和未愈的傷口。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動了那個瀕臨崩潰的男人。
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毯上,寒意瞬間竄遍全身。他像踩在刀尖上,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挪向門口。視線掃過顧沉舟染血的手背,心口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停下腳步,無聲地走向主卧配套的浴室。片刻後,他拿着一條浸濕了冷水的幹淨毛巾,動作輕得不能再輕,放在了離顧沉舟不遠的地毯上。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停留,拖着沉重的腳步,如同遊魂般離開了主卧,輕輕帶上了房門。那一聲輕微的“咔哒”聲,像是一道無形的閘門,将兩個破碎的靈魂暫時隔開。
門内,顧沉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捂着臉的指縫微微張開,他看到了地上那條孤零零的、散發着涼意的濕毛巾。那無聲的、小心翼翼的關懷,像一根細小的針,再次精準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軟也最痛的地方。一股巨大的酸澀和一種更深的自我唾棄瞬間将他淹沒。他猛地将臉更深地埋進掌心,發出一聲壓抑到極緻的、如同嗚咽般的低吼。
門外,白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巨大的疲憊和心口的鈍痛讓他連走回客房的力氣都沒有。他就這樣蜷縮在走廊的陰影裡,将臉深深埋進膝蓋,無聲的淚水浸濕了布料。顧沉舟那痛苦的模樣,那句崩潰的告白,那失控的暴戾,以及最後那聲絕望的“滾”,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愛恨如同兩股最狂暴的飓風,将他的靈魂撕扯得粉碎。
這一夜,山頂花園的頂層,兩個身心俱碎的男人,一個在門内被餘燼灼心,一個在門外被寒冰凍結,在各自的深淵裡沉浮。
天光微亮時,白翊才被周謹發現。周謹看着蜷縮在冰冷走廊裡、臉色慘白如鬼的白翊,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最終隻是沉默地将他扶回了客房,并叫來了李醫生。白翊的身體狀況比預想的更糟,高燒反複,加上巨大的精神打擊,讓他徹底垮了下來,陷入了昏沉的半昏迷狀态。
而主卧的門,在周謹送早餐時依舊緊閉着。裡面沒有任何聲息。顧沉舟将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山頂花園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白翊在藥物的作用下昏睡居多,醒來時也是眼神空洞,精神恍惚。顧沉舟則完全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主卧成了絕對的禁地,連周謹也隻能将餐食放在門口。兩人之間那場慘烈的交鋒,像投入深水的巨石,表面看似恢複了死寂的平靜,内裡卻暗流洶湧,餘波不斷。
打破這僵局的,是一通來自外界的電話。
這天下午,周謹神色凝重地敲響了顧沉舟主卧的門。裡面沉寂了片刻,才傳來一聲極其沙啞冰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