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上元節,百姓們求福拜佛的好日子,蘇彥清跟着蘇應中一起上了徑山。
“你可從來不信這些的,今日真是怪了。”蘇應中一臉不解道。
“怎麼?你都快參禅悟道了,我連佛門都不能進?我可聽說這徑山上的梅花,在整個臨安都是數一數二的。”
蘇應中白了蘇彥清一眼,“恐怕沒那麼簡單吧,聽說閻相今天也來廟裡,你可别再招惹他 。”
“哦?那倒是巧了。聽說那閻相還在這廟裡建了一個醉月閣,不知今日可有福瞻賞。”蘇彥清說着說着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他循着香氣扭過頭,一個頭戴素紗帷帽的女香客從面前走過。這女子身着萱花纏枝花羅褙子,牙白色的百疊裙下蓮步輕移,身後還跟着一個面善的小丫頭。
蘇應中用手在蘇彥清眼前晃了晃,噗嗤一笑道:“诶,老弟,你也有被迷了眼的時候。”
蘇彥清拉着蘇應中忙問道:“大哥,你可聞到什麼香味?”
“聞到了,鳳仙花。怎麼?”
“沒什麼,隻是最近總聞到這個香氣。”
“總聞到?怎麼可能,這鳳仙花夏天才開,許是方才那女子的脂粉裡帶了一味而已。”
蘇彥清心想許是錯覺吧,可等回過神來那鳳仙姑娘早已不見,倒是能看到一群群香客正垂頭喪氣地往山下走。
“莫不是主持今日閉關,寺門又不開了?”蘇應中自言自語道。
蘇彥清挑了挑眉:“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主持閉關,連門都不讓進的。”
蘇應中道:“以前并非如此,近幾個月愈加頻繁了。”
蘇家兩兄弟都納着悶,上山的步子也不自覺地快了一些,可越往上走,山上的行人越少,等他們快到登頂時才發現,一夥穿着兵服的侍衛在距廟百米處将寺廟圍了起來。
蘇彥清自顧自地往裡走,一侍衛攔道:“這位大人,今日香客頗多,想要進去得先在此處交點香火錢。”
蘇彥清心想,既然認出我了,都敢開口要錢,這閻甫申究竟想幹嘛?
“多少?”蘇應中問道。
“紋銀二十兩。”
蘇應中從袖裡掏出了幾塊碎銀,被蘇彥清一把按住道:“我當他們怎麼都下山了呢?原來這頂上有吃人的老虎。”
正說着,一個白發老婆婆拉着侍衛的衣袖道:“大官人行行好,我孫子生病了,什麼法子都想盡了,今日就想來佛前求一求,勞煩相爺高擡貴手,這二十兩能不能少點?”
隻見那侍衛一言不發,一個揮袖就将老人推得老遠,老婆婆又湊了上來,侍衛忽地又對她使了一拳,婆婆差點滾下坡去。
蘇彥清終于忍無可忍,大聲呵斥道:“放肆!在大理寺和禦史台的人面前,你們都敢如此橫行霸道,魚肉百姓,還有沒有王法?”
侍衛連忙拱手作揖道:“蘇大人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遠處高台上的閻甫申将這一切盡收眼底,蔑笑道:“好一個王法,他大理寺算什麼王法,他也配?”
一旁的心腹王汝辰阿谀道:“連皇上都跪求您不要罷官辭相,在下覺得相爺才真真是王法。”
閻甫申滿意一笑,隻聽得蘇彥清又朗聲道:“奉命行事?行何事?搶菩薩的香火錢還是不許百姓進廟門?”
“這——”侍衛一時語塞。
閻甫申眼中充滿厲色,一拍欄杆,正欲發作,一旁的王汝辰忙道:“相爺,都已經安排好了,要不咱撤了吧,若那小子較起真查出這事,那咱就麻煩多了。”
閻甫申壓下怒火,肅聲道:“都妥當了?”
“是。”
“那就讓侍衛們撤了吧。”
王汝辰走下高台,讓侍衛們都散了,老婆婆卻對着王汝辰感激不已。蘇彥清望着閻甫申的方向冷哼一聲,目不斜視地大步朝寺廟内走去。
蘇彥清壓根兒沒跟着蘇應中磕頭敬香,他跟在香客們身後四處探望,向小和尚們各種搭話,這才打聽出徑山寺昨晚确實收留了一個屁股被打開花的年輕小夥。
徑山寺後面是一個荒蕪的荊棘叢,但這點荊刺對于經常上山采藥的吳昭音來說算不得什麼。吳昭音将剛剛戴在頭上的帷帽取下來抵着刺藤一躍而過,轉身又去拉身後的珠兒。
從吳宅到徑山寺,主仆二人足足走了十幾裡路,結果在半山腰上就聽人說了“二十兩”的事,故而才選了走小路,誰知越往上越來越難走,最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當兩人攀至山頂,隻需繞過廟宇後方的幾面牆即可進入前殿時,屋内響起來了男人的笑聲。
“哈哈哈哈,幹得不錯。”
“那還不是相爺您教導的好。”
“诶,寺丞大人不要謙虛,要論心狠手辣,等你到了老夫的年紀恐怕要更勝一籌。”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過我聽說那個王二已經死了,也是你的人做的嗎,他好歹也曾是我父親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