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名琴聞音
新年将至,趙夫人一個月前給丁婳做的幾套新衣,今日終于做好了。
甩開丁媛,母女二人出門到了制衣鋪子。趙夫人像擺弄布娃娃一樣,看着丁婳一件一件試新衣,她不住的點着頭,對一身紅衣的小女兒十分的滿意,丁婳身量好像又長了半寸,少女身材也漸漸圓潤了一些,紅色實在是襯得她嬌俏非常。
丁婳瞧着趙夫人高興便開口:“娘,崔九小姐的請帖昨日已經送到了,今日出門我想去給王大小姐挑份見面禮。”
“也好,你轉過年都要十四了,應該多去宴會。多學學你姐姐,見她們不要失了禮數,到時候就穿這身。”
“還是穿淺色那套吧,不要搶了主人家的風頭。”
“也是,長安有哪個小姑娘比得過你,紅色惹眼,還是不穿這套了。”
丁婳心道,那是你還沒見過王鹿韭。
趙夫人給了丁婳一百兩,讓她去置辦一份給王大小姐的見面禮。母女倆背道而去,趙夫人去采買年貨,丁婳直接帶着銀票去了當鋪。
這一世的錦瑟無徵都是第一次去當鋪,進門就東張西望的,十分沒底。
丁婳則輕車熟路,對了兩句黑話,要買死當的東西。
“姑娘可看上了什麼?”二掌櫃笑着回話。
“有上好的琴弦嗎?琴衣也要。”
“姑娘一看就是琴藝卓絕的閨秀,也識貨,我這裡的死當東西,那可是比外面便宜兩成。”二掌櫃順着話頭誇人。
說話間,後面的小夥計便把丁婳要的幾件東西擺上前台,供她挑選。
二掌櫃對着丁婳又道:“我這裡前些日子可是到了一柄名琴,小姐可有興趣?”
名琴?死貴的東西。丁婳當然沒有興趣。她既不愛琴,錢又不夠買。不過還是搭了句話,“什麼名琴?死當在這兒?”
“活當,不過人快死了。大約熬不過這個冬天。”
一個擁有名琴卻落魄的人,生了病,寶物當了錢,還不死心要活當而不是死當,大約是一個美麗的遭人抛棄的樂姬。不論是年老色衰,色衰而愛馳,還是青春美貌卻在病後遭人抛棄都是個悲傷的故事。
故事的結局,她快要死在這個冬天了。
丁婳拿着盒子的手一滞, “是誰?”
“劉戀,劉公子啊——”
劉戀,竟是他?這個人丁婳上輩子是認得的,大約在丁婳十一二歲時,也就是前兩年,他最風光無限的時候,丁府曾經兩次把他請到家裡奏樂,說是奏樂其實是為了丁嫣有機會學藝,丁婳跟着也見了這位劉郎兩次。
彼時劉戀剛剛二十歲,翩翩公子,面若冠玉,才藝無雙,是長安最炙手可熱的琴師,是大長公主劉明華的入幕之賓,傳聞中,大長公主不但助他脫了樂籍,還曾為他一擲千金。
“劉戀?他落魄到這個程度了?”
“大長公主啊,現在有新歡了,這劉郎害了咳疾又轉成了肺痨,治了幾個月,藥石無醫。男人靠女人終歸不是正路,他這樣低賤的出身,靠賣弄風情得長公主垂青出入宮禁奏樂,實在是德不配位,終有殃災。”
丁婳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開口,“是什麼琴?”
“道明先師所做的聞音。”
原來劉戀的愛琴是聞音嗎?丁婳的琴離音便是江南的古大師選了相同材質,仿造名琴聞音所做的。上次劉戀指點丁嫣指法應該帶的是自己愛用的聞音。隻不過丁婳眼拙,沒認出來。不知是哪位達官貴人所贈。
“這種傳世名琴,價值幾何?”丁婳問。
“傳聞中,當年秦王以九千兩購得,後來輾轉到了長公主手中。如今劉戀活當在這兒有八百兩。”二掌櫃,眼睛咕噜噜的一轉,換上了讨好的笑容,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若是他年前走了,您要是有現銀,三千兩就可得,年後可就沒有這個價了。”
丁婳不想再多說,買了自己要的東西便走了。
出了大門,外間已然下起小雪。丁婳揚起手,任憑六瓣雪落于掌心,又融化掉。她想起剛剛被掌櫃譏諷的劉戀,或許不止一個人盼着劉戀死,一代佳人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劉戀雖是男子,但他的處境和那些樂坊舞姬沒有任何區别……
宴請之日。
趙夫人特地要雲娘一早去給丁婳梳頭,丁婳睡眼惺忪的被折騰起來。
梳了一個高盤發,簪了玉钗長步搖。穿了一身白色的廣袖裙,裡衣和袖口是鮮豔的橙色和藍色疊穿。這套衣服是照着前世才女的畫像做的,色彩清新素雅又有幾分跳脫。
丁婳生的明豔動人,前世有不少人對她的評價是——“俗物”,她适合明豔的色彩。丁婳既不在乎這評價也不喜歡那些淺顔色的衣服。不适合便不要去附庸風雅了,但鏡前的這身衣服倒是有幾分合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現在身量比成年時瘦一些,臉也沒完全長開。
崔府門前,車如流水。
客不帶客,丁媛沒有受邀,丁婳便一個人去赴宴。她提着裙擺下了馬車,身後的綠衣錦瑟抱着離音,琴外面套着新買的吐蕃撞色琴衣。
遠看小姐身姿修長,衣着清秀娴雅,丫鬟琴不離手,主仆二人這副樣子,當真是更貼《才女遊春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