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差不多了,柳姨娘就沒再強迫着小丫頭繼續喝。
她坐在榻邊,一直守着小女兒睡着,才起身走了出去,香兒端着瓷碗跟着柳姨娘越過屏風,走到次間的門口。
“香兒,日後多看着三姑娘些,别叫她又去尋那位了。她如今年紀小,還不懂事,可有些話說多了也不好......香兒,你能聽得懂我的意思吧?”柳姨娘口吻意味深長的說道。
聽了這話,香兒微微屈了身,爾後應了聲“奴婢明白。”
......
而于此同時的書房内,換了身淡青色暗竹紋的裴玠,正端直坐在長案前的圈椅上。
他手中所執的一冊書卷,是前些日子闵老先生,囑咐過他需要認真研習和閱讀的書籍,書冊中所記内容,不似他曾經看過的很多文章般辭藻昳麗,書中的文筆多樸實無華。
室内,燭火微搖曳。
今夜他沒讓小厮随侍,獨隻有他一人待在寂靜的書房當中,神色淡淡的閱着手中的書冊,可不知為何,卻讓他無端的想起今日白天的事情來。
耳畔邊盡是落雨的聲音,淅淅瀝瀝。
白雲寺山後,竹屋外所見的那兩道身影的畫面,總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之中重現交織。
他當時隻一人撐着油紙傘前往,自是不知曉他自己面上的神情,曾掠過的一絲落寞和氣惱。
自小,他從學堂和家中受到的教導,都是端方君子,克己複禮當如是,亦還要知曉何為禮義廉恥。
在看到那兩人舉止言行之時,裴玠隻當以為,這般場景是為不雅,是為那顧家女子不知羞恥。
因而,他才會心下生出氣惱和憤懑的情緒來。
他當時撐着油紙傘,隻凝視了片刻,随後便轉身離開了那處,回去寺廟的路上,天上的雨一直都在下着。
那會兒的他,也不知在思緒着什麼,被飄雨打濕了大半的肩膀,他都不曾有注意到,直到被身邊的随從提醒,這才有冷意從身體裡撲面釋放了開。
想到此處,端坐在案前青年的眸光旋即冷了下來,他修長手指微攥了攥緊書冊。
父親裴凜是裴氏家族中,最為令人敬仰的存在,裴玠一直都将父親視為自己的榜樣和目标,坐卧行止,行事作風,總也在不經意間的去學習和模仿。
不管是遇到什麼難以解決事情,他見父親都是一派從容不迫的模樣。
家風使然,潛移默化間,這十多年裡,裴玠也一直都表現的很好。
在衆人跟前,他從來都是光風霁月,溫文爾雅的端方君子,在未遇見顧晚吟之前,即便是裴玠他自己,也是這般的以為。
可自從兩年前,去往江南求教于闵老先生.......
他在一宴席間遇上那個顧家小姐後,裴玠的一切自以為是,都在顧晚吟的跟前被打破。
裴玠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從他口中,也能說出那般難聽和刻薄的話語。
但這些,卻是依舊勸退不住顧晚吟在他身上的心思。
在他的認識中,女子多是知羞的,膽小的,需要人呵護着的。
但顧晚吟卻不一樣,他從未見過她這般膽大的女子,對于女戒,女學,她亦是毫無通曉。
到了此刻,裴玠都還記得,兩年前的某個春日裡頭,那個穿着一身嫣紅裙衫的少女,站在盛開的海棠樹間,凝向他時肆意露出開懷笑顔的畫面。
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般肆意妄為的女子?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思緒被那女子影響,青年的眉頭不由得一蹙,面色也跟着有些難看了起來。
青年将手中所執書冊擱于案上一側,他輕閉了上眼眸,緩緩将心頭的繁雜清除了幹淨。
……
月上柳梢。
見自家姑娘上了羅漢床後,綠屏擡手将兩邊用月牙銀鈎勾起的幔帳輕輕放開,繡着纏枝青梅的簾帳似水一般垂下。
接着,她緩緩行至案前,又吹滅了兩盞燭火。
綠屏站定在廂房之中,稍稍擡眸打量了四周,見手邊的事兒都辦妥了後,便輕聲的同姑娘說:“姑娘,若沒有其他的事兒,奴婢就先退下了。”
“嗯,你也早點歇着去吧。”少女輕柔的聲音從低垂的幔帳内傳來。
沒過一會兒,躺在羅漢床上的少女便聽到“咯吱”的一聲輕響,廂房的門,便從外被輕輕的合了上。
不知是白日裡淋了些雨的緣故,還是因為走了多的緣故。
今夜,顧晚吟隻覺着身心尤為的累。
到了半夜,顧晚吟身子一陣冷,一陣熱,但熟睡中的人,卻是怎麼都醒不過來。